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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便被揪着带出屋子,从上之下,从里之外,自是一片惊嚎。
掌柜大惊,不迭劝阻:“军爷,军爷,怕不是什么地方有误会?我这小店做的本分买卖,可不是窝藏反贼据点。军爷明察,军爷明察啊!”
“凭你一张嘴如何取信?有话到县衙去讲。闭嘴!再啰嗦连你一起下狱!”
一片惊嚎吵闹中抄了这家,就马上转至下一家客栈,竟无一家客栈幸免。
煌煌刀戟衬着惨败月晕,大街上瑟瑟发抖脑袋密麻的宿客为背景,当真有几分肃杀城嚣。
“当真?”左挚听完探子来报大惊。
探子点头,“当真,眼看就要搜到我们这迎客来客栈,也就片刻功夫。请速告王爷。”
“下去,再探。”左挚挥了挥手,探子退下。
敲门,得入,左挚附在楚岸耳边汇报。
“终于忍不住了。”楚岸冷笑:“不用慌。你即刻吩咐下去,按原计执行。”
左挚低头握拳:“是,王爷。”
祝恤纬假装无意低头,掩饰自己没有听到什么,,才要将茶沿送至唇边,被楚岸伸手拦了一下。
“这茶凉了。别喝,伤胃。”
湘安王又叫人换了先前留的贡茶沏上,亲手递给祝恤纬第二盏茶。
“多谢王爷。”很是礼貌。
“此战结束。”楚岸捻了捻手指,“我们一起逗蛐蛐下棋。”
祝恤纬脸色一僵,半口茶噎在口腔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耳畔脖颈一起酥红。
楚岸实在忍不住,笑声肆意不止,仿佛方才探子来报的不是官府正在遍搜谋反逆天蟊贼的惊讯,倒像是哪个画舫里名角方唱了一嗓子余音绕梁的妙音。
笑够了,楚岸才去拍少年肩膀,“怪我。眼毒了些,嘴又快了些。你食指与拇指的薄茧,我看起来像是逗蛐蛐的杆子磨的,又猜凡是文人雅士,必不离围棋与香茶。不曾想,全被我猜中。我都静置这些营生好几年了,听学时苦于头疼背太傅留的诗句百篇千篇,这下终于找到知音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祝恤纬更囧。
半晌。
祝恤纬小声解释:“在下也静置好些年了。若再拿起来,被太傅知道了,怕又再被追着打手板。”
想起来便很凄惨。
童年阴影。
恨不能捂脸。
哈哈哈哈哈哈。
楚岸眼泪都要笑出来:“敢情太傅对我倒是手下留情了。我将整个鸟窝都端下来,他也只罚跪而已。我倒是想尝尝打手板的滋味,多少可以躲过膝盖酸麻僵痛,跪一次要躺尸半晌,又浪费了一个大好晴天不能出去混玩。”
祝恤纬:“......”
听起来便十分欠揍。这还是一个端庄持重的王爷么?
原就只顾着玩。
楚岸:“行了,点到为止,不逗你了。说正事。能否锦上添花,此仗可就靠你了。探子来报,落月镇的县令已经逐家客栈搜人,声称谋反逆贼隐匿于客栈之中,要逐个盘查。他们可是开始行动了。”
“小棉絮,本王看好你。别紧张,想好怎么干了,便可以跟我说说。”
只接触了这一盏茶的功夫,祝恤纬已对湘安王有了三分敬意,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倒是不输于这一身皇子袍服皇家威严。但更惊奇的是,当即被这一口亲近叫法哽在喉咙里。
──小,小棉絮?指谁?指他?
“不能叫你小恤子,小纬子更不好听。”楚岸像是看透后生心事,好心笑着解释:“小棉絮我觉得倒好,从太傅那里论起来,你是我师弟。长幼有序,我给你起个昵称小名,不算过分。”
祝小棉絮心情相当复杂。
王爷还是架子端起来得较好。
想来那些蛐蛐罐子好不容易落了这些年灰。再拾起来难不成还叫胡子眉毛一把的太傅,扶着老腰处处追着打?
想起来就要死要死。
“给你换盏茶。”楚岸将新茶换了祝恤纬手里那杯凉茶,重新递过去:“看你锁眉这半晌,可想好怎么说了?”
祝恤纬自进屋来第三次怔住。
想好怎么说了,却不是可想出什么办法,几字之差,当真衬托出楚岸眼睛之毒。
湘安王居然看出自己早有计策。
“在本王面前直说无妨。”楚岸宽慰道:“莫要有顾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咚”一下放在桌案上,祝恤纬这盏茶不喝了,又拿过来两个茶盏,桌子上摆成三足鼎立之势。
楚岸瞧着桌面三座大山,微微皱眉,不用祝恤纬提醒,似早明白一二。
“王爷此番凉锟城之行,途中本不必经过落月镇,规划的路线中却将落月镇放置其中。其一便是因为周边区县闹了匪患,为安全计,只能微绕些远。这理由浅显,无论看在谁眼中,都挑不出什么可疑来。百官也不会起疑。”
湘安王上身微微靠后些,“继续讲。”
祝恤纬道:“其二,便是这落月镇看似贫瘠孤镇一个,实际并非贫瘠。相反,富庶得很。”
祝恤纬端起冒着香气那杯子:“落月镇,南有无涯城,北有关秣镇。往西不出百里便是漠西。落月镇虽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却是弹丸重要之地,车马稠密,尤其商铺居多。往客中南来的北往的,东去的西就的,稍带脚便会去逛一逛商铺,买些东西回去。具体买的什么,谁知道?明面上全是胭脂水粉,只是大男人,哪里来用如此多的胭脂水粉?王爷若是追着去看,许能发现,这些人,全是偷偷奔着刀器店去的。”
楚岸一双英俊眉眼反蹙更紧:“你暗指兵器制造?王城有专门的兵工作坊,这落月镇所属的青刍城,便是除却王城之外,最大兵器制造所在。漠北,漠西均有蛮夷假扮成寻常往客,偷偷用些置换过的银子,使些手段来交换这里新出的兵器。”
“父皇之前叫皇子们去案前献策,还提到过落月镇的贪腐案。只是凡涉贪腐,大都是一级一级吃下去的,凭一人之力如何能掩盖住账目往来。往来之间,又有如千年古树盘根轧结,要拔出萝卜,通常会带出泥。你是在说,落月镇,便是这萝卜?”
祝恤纬面上讶色更甚,唇角无意识动了两分,眉心微松。
这湘安王,便是见面以来第四番出乎自己意料了。自己明明暗指湘安王绕路落月镇恐有顺带调查贪墨案的可能,并未明讲,王爷便自己招了今上果然在头疼落月镇贪墨案,且自己只是用茶盏摆出一个三足鼎立之势,稍加辞色只提了个头,湘安王便知自己所指什么。
“没错。”祝恤纬道,“王爷不妨设想一下,一个小小县令,都敢明目张胆挑起由头依家客栈搜什么逆贼,此事归他管么?不归。那他为什么要管?八成是上头有人授意,他坐不住了。只是一个小小县令,如何能蚍蜉撼树,去拦一个亲王?此番搜什么劳什子逆贼,便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
楚岸接话:“打一个好算盘,寻个好借口,先礼后兵,先将本王按住,甚至可能不等到天亮,便想办法将本王移交出去,把他自己撇个干净?”
祝恤纬:“没错。虽无具体实证,能证明冯惩之上头有康平王在为他撑腰,但是未雨绸缪总是好的,且康平王如今不前不后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在落月镇,本也是极为引人怀疑了。”
“为今计,王爷该即刻派人盯着康平王,顺带想办法狠狠托住康平王,最好能在将冯惩之解决了之后,再放康平王自由。”
“已派人去做了。”楚岸点头:“然后?”
“......”祝恤纬表情有些被噎,现下确认,这王爷当真不是草包:“保证康平王今晚不许出现,就万事好办。冯惩之没有可以依附甚至求救的靠山,王爷便就成功了一半。”
“──王爷,人家等你好久了!”
康平王别庄里,五宝轻轻躺于屋顶,无声打了第五个哈欠。
屋内淫/词/浪/语,不绝于耳。
这差事当真不如嘴里吃沙迎风骑马跟将军赶回营地,无聊至极,还没有瓜子板栗可吃。五宝嘴里叼着草叶晃着腿,现下早没了应承邵郁时那般积极,十分不满。
忽然窸窸窣窣一阵声音传来,从远极近,耳力极好的五宝睁开眼。
树下一群黑衣人行步匆匆直奔大门而去,皆黑衣覆面。为首的人,腰间明晃晃鸡血红坠饰叫五宝丢了嘴角草叶,骤然直起身。
不好!
这康平王玩金蝉脱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