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珍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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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在土球底下一抠,再轻轻一转,土球就自动剥落了,连手都没脏。
他斜睨她一眼,冷哼一声,然后干脆利落地把土球都卸了。
等阿婆回来时,满院的芙蓉花苗已经栽好,陶枝笑眯眯地给小苗浇水,程漆靠在一边屋檐下闭目养神,小院里静谧又温柔。
晚上阿婆动手烧了一只鸡,外皮焦焦的,满屋子都是肉的香气。陶枝吃东西秀气,干干净净的手指捏着肉也显得斯文。她捏住骨头把鸡腿撕下来,头一个放到阿婆碗里。
还剩另一只鸡腿,程实扒在桌子旁,瞪着圆眼睛把碗举起来。陶枝撕掉那只鸡腿,手顿一下,转了个方向放进程漆碗里。
陶枝又撕下一个鸡翅给程实,笑笑:“今天你哥辛苦了。”
程实张张嘴,最后只好扁下来,郁闷地咬了口鸡翅。
程漆看了看自己的碗,又抬头看一眼她,最后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叼起来吃了。
—
陶枝这半个多月来一直在阿婆家里呆着,只有晚上才回自己家睡觉。现在芙蓉花有了着落,剩下的材料也得开始准备。恰好这天下午没什么事,陶枝和阿婆说了一声,揣着荷包去了集市。
荷包里有她从那只金桃花顶簪上取下来的珍珠,又大又远,莹白的表面上映着淡淡的七彩虹光,没有一丝瑕疵。
陶枝揣着它进了一家当铺,那两撇胡子的掌柜一看见,懒散的坐姿立刻变了。
陶枝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看见旁边的木椅上还坐着一位把婴孩缠在怀里的大娘,为了一只成色一般的镯子和店伙计说了半天的价。她的脸早早爬上了皱纹,每一道缝隙间都是穷苦操劳的痕迹。
陶枝捏着袖子叹了口气,这边掌柜的已经鉴赏完,摸了摸嘴上的胡须,摸出算盘一顿敲打。
这簪子虽不是陶枝自己买的,但她买过用过的首饰不计其数,看一眼就能估出价,这支买的时候少说值百两银子,单这颗珍珠就占七八十两。但听说转手的东西,就算新的也要折价,陶枝交握着双手,心想:那就五十两吧?也不贪心。
掌柜把算盘一推,沉吟片刻,假模假样道:“你这珠子虽然一般,但我看你一个姑娘不容易,给你算贵点。”
陶枝微一皱眉,却还是礼貌地点点头:“那就多谢您。”
掌柜瞥一眼她,伸出肥厚的手掌,五指张开。
陶枝心想:还真让自己估对了?
掌柜:“五两。”
陶枝一愣,随后心头一股火“噌”地窜起,窜到一半又被她强行压下。虽然生气,但毕竟不能滥用毒香害别人,她憋得难受,一把夺回珍珠从椅子上站起来。
掌柜一看没唬住,连忙变了脸色:“别急、别急!我看姑娘是真有急事,那我今天就做个好事,给你算十两!怎么样?”
陶枝深吸一口气,确定那一丝不安躁动的檀香无声消弭,然后才沉着脸色道:“多谢掌柜的,我再去别家看看吧。”
掌柜的一看这区区一个民妇竟如此不识抬举,立刻也甩下脸,在她身后嚷嚷:“我告诉你,上别地儿也出不了这个价!真以为自己拿着什么奇珍异宝了?我呸!”
陶枝一言不发,快步走了出去。
她闷头走了好远才停,憋着的气吐出来,低头踢了踢路边的石子。
难道穷人都是这样活的?若是换做方才的大娘手里拿着这颗珍珠,难道真被那掌柜的诓骗着把宝贝贱卖给他?那钱够不够全家人花用,她刚出生的孩子能不能安稳长大?
人怎么能这样坏?
心中的灰暗角落,愤怒、挫败、失落缠绕在一起,成了一团黑色的雾,缓缓滚动。过半晌,陶枝忽然惊觉自己周身溢满了那股幽冷的檀香味,带着恶意萦绕在空气中。她立刻回过神,驱散心头的阴霾,意识到这股毒香或许不像她想的那样简单。
它仿佛有意识一样,会由人心中的负面情绪引出,也会催生这种情绪,使之无限放大。
陶枝忽然觉得有些冷。她用右手包裹住左手,心中默念从前学习过的佛经,片刻后竟真的起了作用。右手掌心微微发烫,一股极微弱的淡香渐渐盖过那股檀香,带着某种和煦温柔的力量,沉沉地落下来。
她深吸了口气,重新获得宁静,再睁开眼时,瞳孔又是山泉一般的清澈透底。
方才憋着气瞎走一通,眼下这条街有些陌生。陶枝四处看了看,见右手边有家冷清的武馆,左手边就有家小当铺,门口只拉着条看不出原色的帘子,敞开的门里黑黢黢的。
陶枝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走过去看看。
—
程漆从幽深狭窄的台阶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帕子,稍微一擦就浸满了血。
推开那扇不起眼的小木门,脱离那逼仄阴暗的环境,午后的暖阳照在身上,程漆闭了闭眼,这才觉得自己又能呼吸了。
身后木门阖上,隔绝了隐约模糊的惨叫和哭泣。梁萧接过被血浸透的帕子,没有说话。
他知道每当这个时候,程漆总要静静呆上好一会儿,才能恢复正常。没人知道这段时间里他究竟在想什么,但这是这个强大到近乎无敌的男人唯一脆弱的时候,作为下属,他必须尽职尽责地守在一旁。
过了很久,黄昏的光影斜斜穿过屋檐,那男人才终于一动。
梁萧上前一步:“七哥?”
“嗯,”程漆半阖着眼应了一声,“过一会儿来取折子。”语气平常。
梁萧就知道那个在地牢里喜怒无常、仿佛没有知觉的男人消失不见了。他低头道:“是。”
程漆回了后院的小厢房,沐浴,换衣,浑身上下再找不出一丝血腥味,然后才坐下来提笔写折子。
他一停笔,门扉正好被叩响,三下之后,梁萧推门进来。
程漆勾唇一笑:“挺准。”
梁萧也笑:“是您的时间准。”这么多年,连洗带写都是一炷香的时间,不差分毫。
程漆把折子递给他,站起来动了动肩颈。他已经换了一身墨色深衣,袖口勾银线,身形挺拔,神情松散。
“我回家了。”
程漆背着摆摆手,径直穿过后院无人的回廊,从一扇偏僻的后门进了武馆的校场。新来的学徒们仍在被师兄打得痛哭流涕,程漆背着手走过去照着穴位踹了几脚。
梁萧目送他的背影离去,知道“回家”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至于手上这封折子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就不是他关心的了。
—
这家当铺不仅小,还破破烂烂的,陶枝走进去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但伙计已经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十分殷切地引着她上座,陶枝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姑娘当什么?”
陶枝看了看左右:“你们掌柜的在吗?”
“掌柜的有事儿,姑娘和我说也是一样的。”伙计一直笑模笑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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