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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方嘉送进去的那个假货是做什么的?这方家干的是夷灭九族的勾当,皇帝是不可能留方家人活口的,万一那监生混到御前,突然想要“报仇雪恨”,又或是做了什么傻事,黄家人还能活?
那选妃入宫的女子也是同理。
更何况有了这么个“隐患”在国子监,就像是将自己的把柄送了上去,到时候那人要钱黄家就得给钱,要铺路黄家就得铺路,一步一步陷得更深。
早死晚死都是要死,黄本厚越想越是心焦,根本无法再行开口。
方嘉明白他在想什么,缓缓站起了身子,走到了黄本厚的面前。
黄本厚看着这位大公子,心中又恨又惊,杀意倒是散了大半。
方嘉从小就有心疾,操不得心,所以即便是长子也没有一官半职,如今面色蜡黄已经有了油尽灯枯之态,可谁也不敢小觑这个男人。
“在下从青州出来,原本就是为了不搅入那浑水之中的,对黄家下的套,也全是为了自保……”
他说。
“在下绝无鱼死网破之意,也没想过要行什么报仇之事,只是在下的家人富贵罢了,在下毕竟要为家人日后的生活算计一番。”
方嘉笑了笑:“只要你的皇商资格还在,监生资格总会有的,入宫的机会也不少,咳咳,那皇帝可还才十七而已,这一生,也不知要选多少次妃嫔,咳咳咳……”
他剧烈咳嗽了几下,用帕子擦了擦嘴,继续说:“在下只要一次监生和一次入宫的资格,也可立誓此次之后再不会威胁你什么。”
黄本厚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你说的什么无为教、青州蝗灾……”
“至于青州之计,在下另有打算,但要把黄家摘出来,也不是那么难。”方嘉胸有成竹的说道:“这世上眼红黄家的人也不知有多少,构陷诬赖黄家也是有的,黄伯父,您说呢?”
黄本厚脸上又青又红,半晌之后,才颓然地抹了把脸:“方大公子动动嘴,却要黄家上下上百口人的性命,平帝时王家之祸就是前车之鉴,鄙人要考虑几天,方大公子,可否……”
“自然可以,咳咳。”方嘉咳着说,“在下会在黄家多留几日。不过黄伯父,在下这破身子,随时都可能去了,黄伯父还是不要考虑太长时间,万一小子好巧不巧在黄家去了……”
他眯了眯眼,意有所指地看了突然僵住的黄本厚一眼。
“那在下的家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这样可不好,您说呢?”
“呵呵,方大公子说笑了!”
黄本厚笑的憨厚,“我黄家别的没有,百年的人参上好的灵芝却是不缺的,等会儿就让下人送到您房里去补补身子,哪里会有这种事发生!”
一边笑,一边背后却已经被冷汗浸湿。
这人怎能如此敏锐,自己方才不过是露出一点杀意,却已经被他察觉,如今却敲打起他来了。
还好这方嘉和他父亲不是一条心,否则……
黄本厚越想越是不寒而栗,命了黄三将方嘉小心送到隐秘的偏院客房去,自己却坐在偏厅里,半天都站不起身来。
刚刚他还算说话硬朗,其实他的腿已经软了。
他们黄家会攀附上方家这棵大树,实在是在情理之中的,毕竟方家把持官吏选拔委任那么多年,他们家做的是粮食买卖,田地是不会走的,自然要交好来流水一般来去的地方官,时日长了,与其一各个打点,还不如直接和最上面的打交道,虽然每次耗费颇巨,可细细算下来,比一层一层打点还实际些,行事也更加方便。
有方家的庇护,他们黄家商行无论是收粮还是放贷,甚至到后来经营官仓所需,都不怕有人横生枝节,而方孝庭也怕别人说他勾结粮商,毕竟涉及到粮草和兵甲都不是小事,两家的关系也就这么半遮半掩的存在了下来。
在外人看,他们黄家和其他想走方家门路的商人一样,年节该有的孝敬都不少,但也没有太出格,该上门的时候上门,可也和其他商人一样进不了二门,谁又能知道方家那家大势大的资产里,有一半倒是黄家替他们经营的?
有方党掩着,那些年里,官仓丰裕,每一年陈粮换新粮的所得就足够黄家经营数年的。
只是后来先帝突然又重启了皇商之制,黄本厚的心就活络起来了。
他们如此小心翼翼结交朝中大员,干着各种犯禁的买卖,全都是因为上天无门,如今皇帝要正儿八经的把官仓和常平仓的经营放给商人,有正经的路不走,为何要走有危险的路?
更何况皇商已经算是半个天子家臣了。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发现方家的态度开始转变,可他怎么也没想到……
方家要当的不是权臣,谋得却是那个位子!
要黄家支持也不是想要财帛把二皇子送上去,而是要自己坐啊!
听到方家反了、方孝庭被当街斩首之后,黄本厚一下子就懵了,整个人就像是被夺了七魂六魄,生怕方家造反还要拉他们当垫背的。
但青州饥荒到那种地步,都没有派人来找黄家要什么粮草,让他又惊又怕,又有些不敢置信。
当时会往青州周边送粮、赈济灾民,未尝存的不是安抚方家的意思,若方家军真出来抢,他们黄家商队是不会抵抗的,双手奉上。
可现在看来,方家,不,应该说方顺德父子早已经谋划好了什么,如果真如方嘉所言,他布置这个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无论黄家怎么选,似乎都已经走进了死路。
“哎!”
黄本厚一声长叹,面如死灰。
***
御花园里,一身黑衣王爵朝服的年轻人屈身下拜。
“臣刘祁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
“二哥!”
刘凌无奈地叫了一声,连忙伸手搀扶起面前的男人。
“我不拦你,你还要真要跪下来不成!”
“陛下……”
刘祁含笑看着已经高出自己一头还有余的弟弟,眼睛里隐隐带着泪光,“您现在已经是陛下啦,该自称‘朕’,而不是我了。”
刘凌力气极大,一把拉着刘祁不让他跪下,有些腼腆地笑着。
“我,咳,朕都下了旨,今日只叙家常,不分君臣,否则何必提早将二哥眼巴巴召进宫来?明日大朝见不是一样吗?你可别这样!”
一旁的姚霁似乎也很喜欢这种手足互爱的温情场面,笑吟吟地观察着眼前这两个年纪轻轻却已经位列人君、王侯的少年,像是想要看到刘凌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叙家常前,得先尽君臣之义。”
刘祁知道他力气大,也不和他死命挣扎,反倒上前一步,伸出能动的那只手臂,狠狠抱了刘凌一把。
“路上臣已经听闻了北地的事情了,陛下……这几年,实在是太艰难。”
他拍了拍刘凌的后背,就如同小时候一起对抗袁贵妃的各种刁难一般。
“臣无能,不能替陛下分忧,就让臣……”
他看着怔愣住的年少天子,轻轻挣脱了他的手掌,整了整衣衫。
“……就让臣把这礼,行全了吧。”(ww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