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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和打开冰箱的时候也吃了一惊,这人完全是做了随时都能搬进来的准备啊,水果蔬菜囤了这么多得吃到哪年辈子去啊,想了想梁和把头探进厨房,看见顾淮宁不慌不忙地卷起袖子开始切菜,昏暗的灯光剪出的侧影很是沉静,她看了微微有些发呆。

    忽然他一个侧头,对上她的眼睛:“看什么?”

    梁和立刻慌张地扭过头去,在冰箱里一阵猛扒,有些别扭的转移话题:“我只是想问你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吃不完要坏掉的。”

    “大院里生活服务中心那几个兵送过来的,说什么嫂子刚到不熟悉周边行情。”说着低低一笑,“倒是会讨好你。”

    梁和扑哧一笑,初来乍到,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礼遇。兴致勃勃的洗了手想去帮忙,还没碰到菜刀手就被顾淮宁轻恪住,她有些诧异地抬头,对上他斜睥她的眼神。

    “今天我掌勺,你,边儿呆着去。”

    厨艺遭到了鄙视,梁和同志郁闷地想挠墙。在厨房瞪了半天的天花板,梁和叉腰走了出去。而顾淮宁在后面看着她那霸道的姿态,无声地笑了笑。他承认,他是很享受这一刻的。

    一来就把人冷落了几天,团长同志难免有所愧疚,具体的内疚表现就是当晚强留她住在新房,拐着拐着还拐到了床上。等梁和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看着时间梁和欲哭无泪。

    顾淮宁从她身后走过,一副神情气爽:“其实房子已经可以住了,你不必回叶家了。”

    梁和气哼哼地看他一眼,想让她留在这里让他为所欲为?她才没那么傻呢!“我行李还在叶老家。”

    看得出她在赌气,顾淮宁抱臂一笑,向靠墙的一角示了示意。梁和一眼就看见她那两个小皮箱了。

    她怒目看向顾淮宁。

    顾淮宁摊摊手,一脸笑意地看着她,刚想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快步走过去接电话,小梁同志则在背后挤眼睛瞪他,恰逢此刻顾淮宁转过头来,梁和非常迅速地别过眼,表情有些尴尬。

    顾淮宁笑笑,只是这笑容在听到电话那头的人的话瞬间凝固在了嘴边,而后,挂了电话。

    “怎么了?”梁和看他的脸色不禁问道。

    顾淮宁凝视着她,像是在斟酌措辞,许久才说:“叶叔晕倒住院了。”

    “怎么会?”梁和惊呼。

    “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我们先去趟医院吧。”

    顾淮宁一边穿衣服一边将大衣递给梁和,收拾好之后赶紧拿着车钥匙出门。

    电话是叶以祯打过来的,听声音倒是很镇定,压得很低,应该是在医院走廊。叶以祯只是淡淡地说了叶赞晕倒了,尽管叶以祯的声音很克制,凭他对他的了解也知道他此刻心里必定好过不了。

    叶老身体不好多时了,最近这几年也是来来回回的家里医院折腾,叶以祯之前在T市工作,父子两个因为一些事情闹了矛盾,哪怕后来转到B市来工作了他也并不常回来。只是最近叶老的身体实在是不好,他回来的次数才算勤了点儿。

    想到这里他不免一叹,倒不知道是些什么事儿让这好好的一对父子以前闹得那么僵。想着他扭头去看副驾上的梁和,从上车起她就没说一句话,此刻正默默地直视着前方,

    “不用担心,叶老没什么大问题。”

    梁和听了轻轻一笑。不是不想说话,只是心中有一种骤然而起的压抑感让她发不出声,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只是觉得手脚冰冷心里有些发慌,这种感觉平生只有过三次,一次是父母离世,一次是外婆离世,还有一次,是顾淮宁受伤。每次一有这种感觉就好像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梁和在心里默默祈祷叶老身体无虞。

    到的时候叶老已经被推进去了急诊室,叶韵桐守在门外,看见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也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继续望着急诊室的灯牌等着它熄灭。

    顾淮宁四处打量了一下,没有叶以祯的身影,皱皱眉问道:“以祯去哪儿了?”

    叶韵桐苦笑一声:“正在来的路上。”说着又忽然抬起头来,“对了,你们来了,是以祯给你打的电话?”

    “嗯。”

    叶韵桐摇摇头,目光在触及站在顾淮宁身旁的梁和时稍稍一闪烁:“和和跟你一起回去了?我怎么说今天回家没见着,房子还满意么?”

    梁和点了点头,望了一眼急诊室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韵桐敛下睫毛笑了下,将拿在手中很久的相册递了过去:“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老爷子晕倒的时候手里拿着你的相册。虽然这样问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知道——”顿了下,她抬头直视着梁和,“你的相册里,怎么会有我母亲的照片?”

    在场的另外两人都像是被雷一击,梁和低头翻了翻自己的相册,那里面都是外婆和母亲的照片,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

    想到这里她猛地一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叶韵桐。叶韵桐也是震惊了一下,凝视她片刻后又是失笑又是了然:“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老爷子那么疼你!”

    都说隔代亲,梁和也是在外婆的宠爱下长大的。认识她外婆的人见了她也都免不了要说她眉目间能看出外婆年轻时的样子,外婆也就因此更疼她。

    她从出生以来就没见过外婆有过妈妈之外的第二个孩子,也从来没见过外公。每次她提及外公,外婆总是告诉她外公已经去世了,不在了。可是再一联想叶韵桐的话,梁和登时抽了一口气,不敢再往下设想。

    梁和咬咬牙,眼眶有些红:“不会是,看错了吧?”

    叶韵桐无奈一笑:“我会看错,难道老爷子还会看错?”

    一直站在一旁静静听着的顾淮宁此刻算是摸清了事情的原委,他轻轻揽住梁和的肩膀,看向叶韵桐:“这事儿等叶老醒了再谈,现在先休息一会儿。”

    顾淮宁让梁和坐下,转身去买几杯热饮让她们两人热热身子,在楼梯转口处意外地碰见了叶以祯。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此刻正站在玻璃窗前静静地吸烟,看见他来下意识地想把烟掐灭。顾淮宁摆了摆手示意他随意,而叶以祯看着满地的烟灰还是把烟给掐了。

    “以往你都是不沾这玩意儿的,怎么今儿抽起来了?”

    “烦。”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让顾淮宁无声笑了笑。虽然这人看上去很温和,但是骨子里他们都是一种人,冷冽果断,不会随便让一件事左右自己的情绪,尤其是消极情绪。

    “这副模样别拿到叶叔面前去,省得他被你气得又旧病复发。”

    他扯扯嘴角,视线看向窗外朦胧的夜色:“其实因为母亲的事我跟老爷子只见一直有道坎儿,这么几年没能消除这层膈膜是我的错。”顿了顿他又说,“对了,梁和她没事儿吧?刚来没几天就遇上这么这样一件事,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

    顾淮宁有些迟疑。从这里回过头去看只能看见她的一抹侧影,长长的头发垂下,此刻能想起的全是离开前她红红的眼眶,想必她现在心情很复杂。

    低叹口气,顾淮宁说:“没事儿,梁和这边有我,你照顾好叶叔就行。”

    “谢了。”

    闻言顾淮宁拍了拍叶以祯的肩膀,转身向楼下走去。

    热饮买回不久后叶老就被推出了急诊室,叶韵桐和叶以祯跟了进了病房,梁和却捧着杯子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整整一个小时一动不动。

    顾淮宁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偏过头来轻轻地揽住她:“和和,叶老已经没事儿了,放松点儿,嗯?”

    她靠着他的肩膀一动不动,仿似被抽走了所有的思绪,说不出一句话来。其实她脑子里是很乱的,从小外公对她而言就是一个遥远且陌生的概念,她要不主动问绝对能不会有任何人提起。

    就在刚才,她忽然想起来年幼时的一件事儿。那时她还上小学,爸妈的感情已经不合,一吵了架妈妈就会带她去外婆家。外婆上了年纪总免不了要说妈妈几句,有一次妈妈气极了就冲外婆吼了一句:“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别说老梁了,我叫爸的那个男人还不是照样抛弃了咱们两,谈什么责任心,全是空话!”

    那时候的她还小,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此刻回想起来心中却是隐隐作痛。

    忽然有一个护士从病房里匆匆走了出来,顾淮宁过去一问才知道叶老醒了过来。顾淮宁心中一松,刚想进去看看衣服便被人轻轻一拽,他低头,看见梁和泛着明光的眼睛。

    “咱们回家吧。”

    他抿紧了唇,看向她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眸里此刻似乎蕴满了恳求,周遭还有明晃晃的水光。

    “不进去看看叶老?”

    梁和摇摇头:“我,我现在不想进去。”

    或许她一时半会儿是真接受不了,顾淮宁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便也不忍拒绝了。

    夜间B市市郊的人很少,顾淮宁把车子开得很快,到了家属院的时候发现大门口挂上了彩灯,大门两边还贴了一副带有喜迎元旦佳节字样的对联,原来今天就是元旦。

    因为现在夜已深,家属院的大门关上了,顾淮宁按了按车喇叭,值班室里立刻有人出来开门,透过车窗还塞进来几块糖,节日的氛围让人放松不少,同值班的两个年轻士兵向顾淮宁敬了个礼并祝他们新年快乐。

    笑嘻嘻的哨兵让两人从一路无言的沉默中缓了过来,顾淮宁盯着手里的几颗大白兔,嘴角微勾起一个弧度,他向士兵道谢,把车迅速的开到楼下。停稳车子之后他没急着下车,而是拿起手中的一个糖,放入掌心,递到梁和的面前。

    “新年快乐。”

    梁和默默地抬起头看他,又低下头去看他手中的糖块,那么小的糖块儿,放在他的掌心里看上去有些可笑,可是刚才看他的表情却那么认真,带着刚刚好的温柔。她愣了一愣,从口袋里抽出手褪去糖衣,捏住糖身,慢慢地放进嘴里,顿时一股奶油香席卷了她的味蕾。

    “甜么?”

    梁和点点头。

    “那就好。”顾淮宁顺了顺她有些凌乱的头发,“来,下车回家。”

    B市的天气到了晚上就冷得异常,房间里的暖气还不够热,梁和只能冲个热水澡驱寒。热水淋遍全身她才感觉稍微好了一些。洗完澡走出浴室的时候顾淮宁刚刚挂断一个电话,听见浴室门响转了过来,皱起的眉间尚未来得及平复,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梁和心一提,也顾不得擦头发了:“怎么了?是不是叶老他——”

    他揉揉眉心,控住她的肩膀:“不是叶叔,你别担心。”

    浑身的紧张感顿时退去,肩膀也随之垮了下去,梁和低低哦了一声,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他能看出她的别扭,接过她手中的毛巾替她擦起滴水的头发,她的头发一到他的手里总是被打理地特别好,有些事情哪怕他不常做,也总是能做到最好。梁和透过发幕去看他,只能看见修长的手指穿梭于发间,一缕一缕地捋顺。

    “你知道今天在急救室门外我想到了什么吗?”她忽然开口。

    “嗯,是什么?”

    “我想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哦?”他微微蹙眉。

    梁和叹一口气,声音闷闷的:“就是在医院,你不记得了?”

    说完她感觉到他梳头发的手微微一顿,待她抬头去看他的时候,他已恢复如初,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不疾不徐地砸开:“记得,怎么了?”

    “那时你去医院干什么呢?”

    “去看战友,我们团的张政委。他身患重病,说起来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迅速地替她吹干头发,拿下毛巾的时候看见她微红的眼眶。

    “那时候我外婆刚刚去世,爸妈已经都不在了,我一个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幸好最后遇见了你。”这段回忆也许是她人生最为悲恸的一段,顾淮宁也知道她此刻脑子乱极了,微动了下嘴唇,还是伸出手轻轻抱住了她。是他帮着她迅速地处理了外婆的后事的。梁和当时对他感激万分,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事无巨细地帮助她的人除了他之外她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然而,对于顾淮宁而言,有些事情是梁和一直都不知道。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医院,而是在一架从伦敦飞往中国的飞机上。那时候他刚刚结束军官培训,那段时间一直高强度的训练导致他身心俱疲,所以上了飞机往椅子上一靠就好像要睡过去,直到一道轻微的啜泣声传来。

    顾淮宁听到哭声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向身边的人。一个穿着一套白色衣服的年轻的姑娘,眼睛紧闭着仿似是在睡觉,嘴里的喃喃呓语他听的也不真切。眼看着她的哭声越来越大,他只好伸手轻轻推了她一把,因为仅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国籍,所以他用英文低声问她还好吗。

    她的回答让他有些意外,她睁开眼睛先是茫然的一愣,在看清他的时候又慌忙站起身来向他道歉,道歉的话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她不停的说:“抱歉,真的不好意思,我只是……抱歉……”,有些错乱,但他还是听懂了,并轻巧地安抚她

    “没关系,或许你是做了噩梦。”

    不知是他的话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她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坐在座位上不说话。他素来就不是好事的人,看见她平静了下来就放松了自己,靠在座椅上准备休息,就在他快睡着的时候,耳边响起一道低低的声音,似是自言自语:“真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他那时候没有再说话,然而她柔弱的模样却让他难以忘记。直到在医院的偶遇,同样的失魂落魄和沮丧难过让他几乎可以毫不费力就能记起她,轻易地,让他自己都觉得诧异。诧异过后一切仿佛就变得顺理成章,他们结婚,从简单的交谈中他得知她的父母早已离世,离世的时间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相差不远,稍微一想他差不多就得出了结果。所以,后来他一直没提过那一次匆忙的见面。因为不管怎么说,哪怕她掩饰的再好,那都是她无法忘却的痛苦。现在眼看她如此纠结顾淮宁觉得还是依旧搁下不提的好,他稍稍松开了怀中的人:“先去睡觉,有什么事儿等明天醒来了再说。”

    梁和又闷了一会儿,抬起头低声说了句好。然而一走进卧室梁和又怔住了,难怪一走进这个房间那种熟悉的感觉就止不住。血脉相连就是这么一件奇妙的事。然而一想起叶老可能就是自己暌违多年的外公,梁和心头就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她纠结地抓了抓头发。

    顾淮宁跟进来取衣服,看她烦闷的模样也明白了大概,环绕屋子一圈儿说:“是不是这会儿觉得这屋子的装修有点儿别扭了?重新布置一下?”

    “不要了。”她低声答道,看他穿上军装有些奇怪,“这么晚了,你要出去?”

    “嗯。”他垂下眼睑去扣领扣,“自己睡行么?”

    梁和有些惆怅:“这么晚了还有事儿?”

    “嗯,团里忽然来的电话。”他简单地说,顺便替她盖好被子,“大院里有战士值班很安全,所以你就放心休息。”

    梁和点点头,嘱咐他开车小心。

    “我知道。”伴随着声音落下的还有额头上那个凉凉的吻,梁和裹在被窝里目送他离去,直到大门关上,才知道这个房子里又只剩自己一个人了,盯着天花板,梁和想,今晚注定要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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