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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好!请先看茶。”说着,她素手一伸,先将并列竹几上那只瓷瓮掀开,瓮盖一开,一股清香气弥散而出,曾九使竹夹自坛内厚箬叶中取出四团茶饼,放在青瓷碟中。只见那茶饼团团青翠,模印龙凤花样,放在青瓷碟中,深浅碧色交相辉映,堪称赏心悦目之极。
青衫文士淡淡一笑,赞道:“建茶青凤髓,的确称得上一句极品好茶。只是好茶须配好盏,若有天目盏相伴,那才尽善尽美。”
曾九微笑道:“再请看茶盏。”又将竹几上那紫檀锦盒打开,晨光熠熠下,盒中正躺着四只黑瓷金边茶盏,那盏釉泪斑斓,层叠挂珠,仿佛鹧鸪胸前圆润白羽一般滴滴落入盏底。曾九放开手来,微微得意道,“家中未能收藏天目兔毫盏,这鹧鸪斑的茶盏却也不是凡品了。”
青衫文士这才“咦”了一声,浣净两手取了一只茶盏把玩,道:“这鹧鸪斑烧得极好,怕比兔毫盏还要名贵许多。”又笑道,“我瞧倒像是贡品中的精品了。”
曾九也嘻嘻一笑,道:“这好东西,皇帝也用不了那么许多,我替他消受了,有何不可?”
青衫文士不由哈哈大笑,道:“妙哉!”
二人这便凝神静气,正襟端坐在竹几两旁,各自取茶饼碾作碎末,置于天目盏底。及至紫铜壶中花露水三沸,便不约而同的抬手执壶,手腕微动间,紫铜壶倏而微倾又收,细嘴中沸水恰如白珠溅玉般点在了茶盏中。曾九云袖轻拂,左手已握住竹筅,在茶盏中击拂环转不止,盏中绿尘翻滚,眨眼成膏,她一手执筅碾磨不止,一手轻灵如清凤点头,向茶盏中依次七回,倾壶点茶。
那青衫文士则与她一般无两,竟分不出谁人动作更清雅秀妙。船尾药人伸头观看,只见二人碧衫飘飘,对影江上,壶动、水流、袖飞、茶转,飘飘然恰似行云流水,如入画中,其风采清绝之处,几乎令人目眩神迷。
少顷茶水已足,曾九执壶放落在红泥炉上,又复将茶筅自盏中抬起,轻掷到了盛有清水的浅瓮中。此时舟头茶香四溢,浸人心脾,再看天目盏中,茶汤细沫层层上浮,霎时间碗面再无水痕,只余一层皎皎新雪。
曾九心觉满意,正见对面而坐的青衫文士也已点茶告成,盏中茶面盈盈洁白,与她一般无二。两人互瞧了眼彼此盏中情形,又抬眼四目相视,便都轻轻一笑,道:“如此便瞧谁的茶先露水光罢。”
等得片刻,茶顶雪白泡沫渐渐散去,曾九眼巴巴盯住两人茶碗,末了却见自己这盏先露出了茶汤本色,不由以手叉腰,长声一叹。
青衫文士拊掌笑道:“看来是愚兄稍胜一筹!怎么样,九妹你服了没有?”
曾九怏怏片刻,似笑非笑的斜睨他道:“黄兄可未必是赢在茶艺上罢?你内力深厚,手法精奇,这分明是武功上的厉害!”
青衫文士仰天一看,悠悠道:“这手法手劲本便是斗茶中的大门道,内功是我自个儿勤修苦练的,手法招式上的武功么,也是区区不才自创而成,如何还不算赢了?”
曾九忍俊不禁道:“好罢好罢,甚么时候我手上功夫强似你了,再赢这一局回来。”
二人复又相视,莞然一笑,各自将盏中茶汤倾在江水之中。炉上花露因沸腾太过,烧得老了,便也弃之不用,重新自坛中倒了新冷露水,加热煮沸。
青衫文士因胜了一筹,这回亲自点了一盏茶,两手向曾九彬彬奉上,笑道:“请饮此盏。”
曾九从善如流,茶入口中,只觉口感清绵细润,回甘无穷,肺腑中浊气尽除,只余雅香,不由清声曼叹道:“点茶三昧须饶汝,鹧鸪斑中吸春露。黄兄,你这门自创的武功不说对敌如何,单为了这盏茶,也称得上清妙无双啦。”
二人又复对饮清茶,此时朝阳吐艳,春花灼灼,江上波光斑斓,倒影如梦,那青衫文士兴致一发,将腰上洞箫解下,凑唇吹了一支婉转清丽的曲子,萧声伴着莺声燕呖,落花流水,飞上云端枝头。曾九阖睫聆听,不多时檀口轻启,清唱了一阙蝶恋花来应和。曲罢歌罢,青衫文士哈哈大笑,在江上长声清啸,音久不绝,道:“快哉,快哉!”
如是两日,曾九与他顺流而下,终于出得东海。因船上有老船夫识得道路,舟行不过半日时光,天光碧海之上远远显出一座树木蓊郁的海岛。众人知是桃花岛,划近靠岸泊船,曾九上岸一眺,只见岛岸上奇石耸峙,花树繁盛,更远处除几座青青孤峰外,皆隐在一片桃花林中瞧不清楚。
曾九虽怀疑身畔这青年文士便是岛主,但仍扬声道:“叁星谷曾九冒昧登岛拜访,盼请黄岛主拨冗赐见!”如此往复三声,岛上清音回荡,却无人应答。
那青衫文士在畔笑道:“九妹,岛上只有些聋哑仆人,听不见你喊话的。”
曾九闻声侧首向他一望,忽而微笑道:“黄兄怎么知道的这般清楚?”
青衫文士一瞧她神色,便知她已猜中,当即清声一笑,深深揖道:“黄某一时促狭,隐瞒身份,还望九妹饶恕则个。”
曾九盈盈负手道:“所以你来桃花岛的无聊事,也就是回家吃饭啦?”
黄药师长身直立,翩翩笑道:“回家自然无聊,但若有贵客登门,那又不同了。九妹光临敝岛,实在蓬荜生辉,黄某心怀舒畅,喜不自胜。”
当先跨出半步,挥袖轻让,“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