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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水县地处边塞要地,只因西邻一片无际荒原沼泽之地,即使邻邦于此有侵犯之意,也要苦等奇年干旱之际,方才便于大举进军,不然车马难进,兵甲易阻,所以难有刀戈相见攻城陷地的事发生。因此,这洛水县也便沦为了一座鲜有人问津的城池,闲然悠哉地在时间的巨轮下默默存在着。

    因这特殊的地域环境,这里的冬天一向来的很早,只是真就说寒冷到何等地步那也是说不着的事情,但总还是被人们说成是寒冷的季节到来了,于是心也就应声“不寒而栗”起来。缩手缩脚地应承了心目中的节气。

    对于一群要朝夕舞刀弄枪的人,那份应承之意,让他们看上去有些不成体统。好在并不是心境彻底到了“丢盔弃甲”的地步,还是要坚忍着演练着畏手畏脚的招法,不然会越加惹怒站在他们面前督战的训术师们。

    他们中也不失有风格的人,兴许也只要有那么几个应该不畏苦寒的人存在,也就达到了训术师们的内心标准,不必再过多为难什么。或许那些张不开手脚的人,其实在训术师的心目中早就是永远“张不开手脚”的人了。

    这天是一堂飞器课。等他们拖沓着从讲武堂顶着寒风出来,在训术场上站定之时,钟声早已响过。但这并没有惹怒田师,因为他也还没有到场。反倒在觉醒阁上的孙二虎,扫视到他们犹如奔赴刑场一般的阵仗时,气得连连将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不过他早已过了对他们“怒其不争”的阶段,只是在气愤着他们吊儿郎当的样子,如若被所有高层捕捉到眼里,那他岂能有半点脸面可言。

    训术师们的姗姗来迟他们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对有些训术师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抱怨,而关于这位田师,虽已见识过他精妙绝伦的技法,但他那情场失意的传闻始终盘旋在每一个听闻过的武生心头,继而对他总有一丝可怜的失败者的印象,有了这样的印象,很难对他再有绝对的崇敬可言,他那拖沓懒散的作风,自然也成了他们敢于诟病的事。

    尤其是站在寒风中去等一个人的时候,更能激起愤怨。更令他们厌烦的是,等他到来之时,那一脸得理直气壮,好像在表示这是一番意志考验似的神色,越加使他们气不打一处来。这堂课,他们当即设定为要懒散到极致的模式,予以报复。

    在寒风中去射中目标,听上去就是件考验意志的活计。加之根本就不想好好习练的心境,任何令人啼笑皆非的出手都是在被允许着。只要你不会丧失理智地去偷袭田释,他乐于随着他们的喜笑颜开,领教着所有荒唐的展示。

    这样“全民欢愉”的场面下,人们忽略着一个人的内心世界——这是东方宇第二个职权所在的科目。他们的肆意作为,以及田释的无限制地包容,成了他作为刚刚失势的飞器助教眼中最好的讽刺。他既无法融入他们,同样也不能融入他们,因为他岂能跟他们成为一丘之貉。属于他的,只有一个人的落寞。

    站在人群中的他无所适从,该自己出手之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出手。随意射靶,有人会说是在炫技;认认真真地出手又会显得那般不识趣,不合群情。投掷也不是,不投掷也不是;射中靶心也不是,射不中也不是。

    踌躇难决之际,最终还是选择了让自己痛快的方式。狠狠地将自己手中的飞器射向了靶心。每一次出手都显得那么拼尽全力,那么恨之入骨,仿佛要射穿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胸膛一般。果然,所有人都在那一刻收敛了笑容,停止了戏虐言语,纷纷看向那个被他打碎的靶身,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收场的样子。

    田师似乎也左右为难起来,似乎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正在传授课业的岗位上,却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东方宇不知所谓的悲愤。在他必须做出反应之前,他只得理解为,作为自己的飞器助教,东方宇是在看不惯这等无视他的上课方式。只不过,在这样一个对一整队人的时刻,他是很难选择去偏宠东方宇的。

    “东方宇,你下手别不知轻重哈,碎了的靶子还得你去上报。”东方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保持了片刻的寂静后,他慢慢地转过身,恭敬地冲田师抱拳施礼,以示回应。田师可不接受他这无声的“反抗”,继续逼问道:“说说看,你投出了几个呀?我怎么看不懂了呢。”东方宇不得不“低头认输”,做足最后恰当的沉默,回道:“十柄。”“不要都打一个靶心嘛,你看看,把它打烂了还怎么用啊,注意哈!”话已到此,东方宇好似也不得不作出一丝放荡不羁的姿态来,脸上的神色就像是在告诉所有人,他把田师的话权当是在夸耀自己十连中了。

    很难有人意识到的是,从此以后,东方宇再也没有在实训课上镖中过靶心。这对他而言,算是件及其难为的事情了。到最后,田释不得不将他的飞器助教撤掉,他才算彻底地从飞器上解脱,而那就是后话了。

    对于他垂死挣扎般的宣泄,人们自然是不会让他得逞的。没有几个人的脸色是表示在恢复着对他的敬畏。他们在期待着他彻底没落下去的那一天,甚至到他的贴身随从都要跟他仇眼相向的境地才算完美。无奈的是,人们并没有看到那一天的到来,不过让他在讲武堂内彻底失去权势的目的也算是达成所愿了。

    东方宇彻底失势的前兆,是人们看到了他也开始押注的时候。那表示一种彻底地自我放弃,去寻找另一方令自己痛快的乐园。这显然是受了大多数先驱者们的诱导,在“破罐子破摔”的道路上,他的确算是个晚辈。却做的比任何一个人看上去都要显著,成绩斐然。这大概是因为人们要欣赏一段时间的“胜利成果”,所以会给与他持续的关注,在推波助澜于他的颓废的同时,放大着内心中自身的“功勋卓著”。

    最后,他果然被引导进了生死富贵天。毕竟自身的造诣在那儿,所以对于押注算是做得最成功的。除了在比刀的场面上,其他的决斗时刻,他还是敢于轻松愉悦地去押宝。而结果也常常是鲜有看走眼的时候,随后他长胜的名声也便传了开来。成功逆袭了来自一大队的那些先驱者们。致使他们不知是该上前攀交,还是继续将在训武院里对他的态度,延续到生死富贵天里。

    他们大概并不反感攀交强者,但是对于重新去“臣服”同一个人,对他们而言是有心理障碍的。毕竟真的不好说他是否真的已经沦为了同一类人,以及是否对自己的靠近完全不计前嫌。况且还有几个好事之徒,始终保持着对他的敌对之态,时刻盯着他,不准容他有任何起势的可能。

    而当察觉出他在富贵天里的作为时,甚至想出了跟讲武堂内的伊雪告状的小人行径来进行扼杀。伊雪自然看不上这种背后捅刀子的行径,但又不能当面有任何情绪上的表露。她对于整个一大队内泛滥的押宝赌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这等被人专门告发上门的情况,若再继续无所作为的话,就有些不合适了。

    但这是令她为难的当事人。作为前任“妹夫”,而且又跟自己关系不错,本就对他自甘堕落心有唏嘘,如今要拿自己的权责去追责与他,且不说是称合了小人心意这一层面,本就是她极不情愿做的事。

    那天她找到了东方宇。特意在告发者们的视线范围内。的确,关于告发,他们也做得堂而皇之且又拉帮结伙的形式,这大概还是忌惮东方宇可能会针对性的报复。“你不能收敛点吗?”伊雪上来就铁青着脸小声逼责着,说完还故意将自己的脸不着痕迹地转给了那群人观赏,却又像是在刻意提示东方宇一般。东方宇对她永远保持着一脸真诚的笑意,果然去瞄了一眼她眼色转向的方位,认真地问道:“怎么了?”“别跟我嬉皮笑脸的!跟你说哈,有人告发你了,别让我难做。”伊雪一脸为人师表的模样,双手都不知不觉地背到了身后,这险些让东方宇没有绷住笑意。“哦,懂了,那我该怎么做,是要否认呢,还是低头认错?”“当然否认了,你还真要他们把我当枪使啊!”伊雪偷偷翻了个白眼。

    东方宇当即了然,随即一脸理直气壮地神情摆了出来,双眼还闪烁出逼人心魄的恨气。伊雪还是被他突如其来地转变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得轻轻一颤,埋怨道:“你吓死我呀,别太过了呀,你把我震慑住了,我威严何在呀。”东方宇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好收回脸上的神情,只好偷偷地冲她眨了下眼,不眨还好,一眨整个脸看上去显得那么得诡异。“我说你也是,干嘛老赌呀,能当饭吃呀。别忘了你的课业。”说完伊雪便恨恨地走开了。

    留在原地的东方宇需要进一步情绪递进,狠狠地将地上的一块石子用脚踢向了训术场边的树丛,“碰”的一声死死地钉在了一颗树干上,很难不让人去设想他是不是瞄过准。吓得一些人赶紧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收回来,好像生怕下一个靶身就是自己似的。

    如此,就不用伊雪亲自去跟他们解释为什么没有惩处东方宇的原因了。谁都看得出来,是东方宇怒火中烧地否定了事实,伊雪也拿他没有办法。他果真是变成了穷凶极恶的那一类,这样他们也算在某一方面安下了心肠。

    不止伊雪一人好奇安玫如何待东方宇的颓废,只不过也只有她能够直白地去问安玫罢了。像是汇报军情一般,她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在渎职,于是就向安玫说了这件事。得到了含混的回复,大致意思也并没有对她的处置有什么意见,而对东方宇也只是“人各有志不可强求”的说辞。伊雪也就说不得什么了。

    跟伊雪的那番交涉,如同是一场宣誓就职一般,随后东方宇在富贵天里也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就此,人们似乎又嗅到了丝丝被“凌驾”及被震慑着的旧味道,怪只怪一时棘手,拿不出有效的压制策略,也就只得任由那股味道飘荡,只装出并没有嗅到就好。

    很快,他便触摸到了富贵天里真正有意思的把戏。先驱者们也早有耳闻,只是自身的资质不足,进去也只有赔钱被虐的下场。而东方宇凭借着自己的修为以及赢来的资用,成功地在那个阶层上站稳了脚跟。这使得那些在他周身四处观望要不要依附上去的人,不得不开始下定决心,试着去攀交上,甘心递上再次弯下去的膝盖。

    那是一个据说最刺激的游戏方式。将自己进一步置身其中,押注自己赢的同时,让自己也投入到对决中去,领教自己完全专注后所营造出来的那份刺激。

    这种游戏方式,完全得力于来自西域的一种迷幻药剂。每一个玩得起的人都必须首先出资购买这种药剂。而后便是出资购买不同等级的人肉傀儡,由所挑选的傀儡上台同他人的傀儡比斗。

    自然这种药剂是用到傀儡身上的。神奇之处不仅仅在于它能够彻底让傀儡迷失心智,将自己的战斗力彻底提升到最高境地,还在于他能够完全承接来自操控者的功底,也就是说,傀儡在丢掉自我局限的战斗力的基础上,负责将操控者的能力在比斗场上发挥到极致。当然,前提是操控者要对傀儡事先完整地催眠重塑,以及操控者在场外时刻的心力投入,这都能影响到傀儡的实际战斗力。

    说到底,一切技术层面的事,富贵天帮你搞定。你只要出得起钱,就有符合心意的人肉傀儡帮你上台厮杀与挨打,而快感尽皆是你自己的。

    这显然不是随便就能玩得起的游戏。光那药剂与傀儡的钱,就足够他们在训武院里一年的滋润花销。但是,越是吸引人的事物越能使人们激起竞争的意识,谁都想当先玩上这个游戏,做同时期内的佼佼者。东方宇的逆袭,着实又让他们惊愕与不甘心了一番,嫉妒羡慕的同时,也有了咬牙下血本的决心,纷纷将不敢玩的念头打消,奋力追赶着东方宇的脚步,不肯让他一个人得逞。

    起初,这种与傀儡心念之间的连接,还是他们万分好奇的不能想象的内在奥秘。但是,当自己的傀儡在庄家的帮助下成功催眠后,看到所想要使出的任何招式,只要心念一闪,傀儡真就演练了出来,而且招招精准狠辣的时候,那份好奇心也就没什么紧要了,只想着尽情上台厮杀就足矣了。

    直到对这游戏熟络起来后,他们才意识到,原来之前看到的那些打得头破血流的比斗,原来都是傀儡间的无意识的搏命罢了。这是对他们头脑中固有观念的一次强有力的冲击,最终的后果是他们越来越看淡于训武院内的刻苦上进,直至到了轻视鄙夷的境地。原来,那些刻苦的积极上进完全是没有必要的事情——他们抱定了这种念头。加之近年来的了无战事,即便学有所成也无处施展,于是便更加促就了他们心中的轻视念头。

    当然,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可能一上来就敢让这样的念头在头脑中站住脚。那些已经在应付的课业,还是要继续应付下去,对于术绩的考核他们还是很在意的。毕竟,每个人都是在乎脸面的。只不过大多数是不可能有脸面可言的。因为能够光彩出众的也就只是那么几位,更多的永远是默默无名行列中的一员。于是,在训武院中的失意,促成了富贵天的生意兴隆。去那儿排遣压抑寻求刺激的人越来越多,而肯舍财玩那游戏的人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似乎很快这就成了他们的一种良性循环。只要记得回来把该应付的课业应付过去,做好属于自己的那份“默默无名”就好。逐渐的,训术师们也应允了他们的这种存在模式。毕竟他们早已笃定了他们的未来,又何苦予以强求。况且,对自己的所授课业并没有多大的影响。总该有人负责出类拔萃的,那同样也总该有一群人负责做好陪衬了。

    反过来,这在他们眼中并不是一种放任自流,他们更愿意理解为放纵。渐渐地,也认同了自己没有未来可言的感知,彻底沉浸在那傀儡游戏的快感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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