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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去做那个将“窗纸”捅破的人。所以他只得一味地拒绝着:“我……我用那木剑就行的,这既是把好剑,那我……更不能要了。”

    黄搏的拒绝让二人再度陷入了沉默,他的眼睛尽量躲避着玉兰花的眼睛,因为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丝丝哀求,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值得谁来哀求,更何况是一个这般俏丽的女孩。他很想马上逃离此地,逃离这个让他在自怜自哀之际还心生愧疚的女孩,可是,那也是不能的。

    “那你可不可以帮我拿着这把剑呢,我用的时候再管你要。”黄搏还是被她的这句话给击溃了,满心愧疚的他,根本再也找不出回绝的话语,只好勉强答应下来。他迟疑着接过剑来,看着玉兰花稍显宽解的面容,心里也有了几分解脱之感。当那剑握在手中之时,他猛然间有了一种绝地重生之感,那剑好似填补了心里至关重要的某一块空缺,那空缺一旦填上,眼前身后的事,大可尽数抛至尾末。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自己手上好似又有兵器了。

    走在回夜息房的路上,黄博时不时地将目光放到那剑上,好似是要不断地去确认才能够相信自己手握的是一把剑似的。连带着,他也构想出了那剑的真正主人今晚为何会与自己不期而遇。他这才得以肯定,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人会在晚课之后“偷偷练剑”这个事实。不过一个女孩有着跟自己一样,甚至强于自己的进取心这一点,的确让他有些羞惭,况且他今晚都没能去修炼。

    不多时,黄搏便在希望之火以及自惭形秽之火的双重煎熬下,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回到了夜息房。进隔院之时,一协训员走过来把他的长剑要了去,他也只得将“希望之火”暂且搁置在那人手上,接着在他的催逼之下赶忙往里走。的确已经太晚了,有几个屋里已经没有了光亮,其中就包括他所要进入的那间。

    屋里并不算漆黑,有人佩戴着夜明挂饰,还在持久的给屋里带来些光亮,在那些光亮的照射下,黄搏悄悄走了进去,他能隐约感觉出,这里不久前有一场欢迎“胜利者”凯旋的仪式,那种氛围在自己进屋的那一刻又重新被点燃,而且相继复燃出一种专门给失败者的一种气氛,最显而易见的,他瞟见了几张在幽暗亮光照射下的阴恶嘴脸。

    又是和衣而睡,沉思冥想中,心里记挂着那柄长剑,久久不能入眠。半夜他很想起来喝口水,满嘴的血腥味,让他始终能回想到之前自己惨不忍睹的画面,他想努力忘掉那些不堪,可嘴里的味道总是在提醒着他,而对于周遭人等的忌惮,也让他始终没有足够的勇气起来找水喝。

    翌日,当人们看到黄搏手中的长剑,以及他那张淡漠的脸上并没有多大的异样之态时,不免对他起了猜度,觉得他这般神态好似前番是深藏不漏一般,如今这是要拿出像样的兵器来威慑一番的,于是不免又对他起了提防警觉之心。

    而当面对玉兰花之时,黄搏才真正算是见到了一张能读懂的脸,那脸上写着只有他能够明晰的内容:她轻描淡写地低了低头,那是与自己打着“心有灵犀”的招呼;继而赶忙将眼神躲闪开,是不想让他人看出什么端倪;而那自始至终略微紧绷的面容以及那彷徨的神情,是只有他能够捕捉出的担忧,担忧自己昨晚练剑之事泄露出去。

    黄搏能够理解她的担忧,就像能够理解自己不愿意正大光明地练自己的剑法一样。自天下第一的黄仕隆败落那年,剑术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便就日趋没落,而就连当今的皇帝都好似厌烦练剑之徒了一般,京城训武院中的剑术课上,那年御驾观摩的他愤愤而去,从此人们便将剑客的梦做到了尽头。而像玉兰花这等依旧握持着长剑偷摸苦练的原因,无外乎祖上是剑术上的名门望族或是一代宗师,继承是他们不得不走的一条逆流而上的道路。可明目张胆地练剑,无疑是会遭人讥笑的。而对于玉兰花,剑术不只是羞于示众的没落兵器,还带有无力振兴、继承的羞惭感。

    “我发现你很多情呀,现在又看上玉兰花了?”坐在一旁的古寒将看在眼里的“不寻常”冲口而出,还不忘故意将“玉兰花”三个字加重了声调。黄搏当即听出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于是连忙假意侧过头去看着古寒,而实则是用余光扫视身后的刘追。果然,古寒还是了解他的跟班的,黄搏看到了一双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眼睛里好似没有任何内容,却又好似充满了内容。许是他也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怒火已被古寒轻而易举地撩起,所以才有了那样的眼神。

    只那匆匆一扫,黄搏便就将脑袋板正了回来,不知是被吓回来的,还是仅仅是一种本能地逃避。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方才不自觉地看了玉兰花那么久;后悔自己一个字都没有反驳回去;甚至还在后悔那个简单迅捷地扭头窥探。他隐约觉得,自己好似又得罪了一个人。不过对于刘追,得不得罪他,都好似没有多大的区别,有的也只是敌恨得深浅不同罢了。

    这天他们终于迎来了孙二虎的课,不是他们有多么期待他的课,而是仅仅出于好奇。他们好像已经习惯于把每一位训术师都想像成深不可测,所以他们都在迫切地想要看看孙二虎这个所谓的院中“一虎”,到底有多么得难以想象。

    出人意料的是,他们没想到向来准时到场的孙二虎,这堂课却是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他们像是坐在婚床上的新娘子一般,即紧张不安,却又翘首以盼。

    看着别人手中一把把的好刀,黄搏刚刚复原的兵器在手的踏实感,被轻而易举地撼动着,心中滋生了丝丝“有恐不及”之感。毕竟是主训术师,毕竟掌控着“生杀大权”,尽力地讨好是多数人都会意识到的举措。黄搏看得出来,此时讲武堂中的大刀,比之刚来之时有了明显的增多。他想,这大概不完全是为了讨好孙二虎而特意为之,更多的是为了“另谋出路”。他们并不觉得在前番几路兵器上,自己能够在这个群体中出类拔萃,所以仓促“换刀”,是为了孤注一掷,做最后的一搏。

    至今为止,人们并没有发觉有谁的刀法令人印象深刻,唯一秀过刀术的人便是那于仲彦了,不过那也成了一场笑话而已,不值得在他们心目中留有痕迹。而多数人对于自己的刀法还是有着信心,因为都自恃同别人一样重视着刀术,即便这种自我鼓励的方式,并不能完全说服自己。

    武生们不停地在猜测孙师是为何事绊住了脚,不然是不会迟迟不来的。就在竭力为其开脱之际,孙二虎不急不躁地闪身进得屋内,有些心不在焉的人一时并没有发觉到,直到他平稳地站在讲案前时,他们才得以察觉,身形赶忙挺直坐正,拿出一份如临大敌的神态来,好生应付着。

    孙二虎抬眼一看,一副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愉悦了几分,不过神情却还是那么得平常淡定,这让他们开始怀疑方才为其开脱是否有意义。按理说就算没有心存歉意,也不该还是如此气定神闲的模样。

    不等他们心中填进去失落,孙二虎果真是心情大好,语气平和地开口道:“方才有些事耽搁了,所以没有及时赶到。作为主训术师就是如此,你们刚来,需要处理很多事情,所以咱们的刀术课就有可能会耽搁一些,不过没关系,保证不会耽搁你们多久的。”听罢,武生们纷纷释怀,尽力摆出一脸理解的表情,只恨此刻不宜将自己的宽解之情夺口而出,不然讲武堂内定会是一片和善之气。

    没有人说话,因为都知道此刻除了孙二虎没人适合开口。于是孙二虎又开口道:“怎么样,其他科目感觉如何?我听说有人已给训术师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这样很好,你们一定要学会跟你们的训术师友好相处,不然吃亏的会是你们!对了,是不是有哪个科目的助教已经选定了,是谁呀?”很显然,他这是明知故问。

    瞬时间,众人将目光聚焦在古寒的身上,却也把一同被目光“围剿”的黄搏看得是两腮发烫,脑袋险些低到了桌面上,好不羞惭起来。可更令他羞惭的是孙二虎当即误会他低头羞面是在表示谦逊,以为是哪一个科目选了他,而自己并不知情,于是不等古寒有所反应,他便将黄搏的名字脱口而出,不过却还是对自己的“以为”表示了怀疑,在名字后面迟疑地“啊”了一声,拖了很长的声腔。

    黄搏听着那长长的“啊”声,心里又是一阵羞愧难当,而神情上却尽力在做着“否定”的回应。孙二虎当然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不用黄搏作实落了否定神情,孙二虎当即又喊道:“那谁呀,古寒呀?”古寒应声而起,冲孙二虎尴尬地一笑,以作示意。而黄搏却将那“讨好式”的神情僵在了脸上,心里除了羞惭,又是一股不由自主的失落潮水浸透全身。

    孙二虎见古寒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心里就有些不快,当即板了板脸,清了清嗓子道:“不错哈,是剑术助教吧?”古寒赶忙大点其头,等着孙二虎进一步示下。“这个剑术近几年不景气,虽然不景气可我们还是要学,别忘了,当年雄震武林的可就是位使剑的大侠。不过呢,其他的兵器也是要更加看重的,就比如刀术吧,我看你们也有不少使刀的,我相信你们对刀术也不见得有多么了解吧,这个不要紧,我的课程会一步步地让你们了解刀术,精通刀术。”此话一出,无疑是给那些原本想借着对刀术的那点点信心,在这个群体中挣得某些权位的人泼了盆凉水,他们的心思急转直下,不由自主地开始自惭形秽起来,那仅存的希望之火,越发的没了光亮。

    又说了些有的没的之后,孙二虎便就最先撤离了,他说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命他们自行习练,等下节课到训术场上再说,不过这倒也如了多数人的心愿。他们不想再听他说那些令自己毫无快感的话了,而被成功训教的人,则在不留余地的沮丧着,亦或庄重地自我告诫着,卑微地自律着。

    不久,钟声响过,武生们脸上却都是严阵以待的模样,不知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次先声夺人的机会,还是仅仅只是对主训术师孙二虎的格外重视。总之,他们是强弩着的,其强弩程度甚至于感染到了几个女孩,更是让伊雪率先开口道:“我们怎么办,真的要耍刀吗?”“看这情形是由不得你了,不然来这里干嘛呢?”安玫庄严地反问道,其口吻已是下定决心的意思。“可是我不想让他们看我使刀。”“呵呵,你以为我愿意嘛,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听你这意思,是要当这个刀术助教喽?”安玫认真地看了一眼伊雪回道:“……你不想吗?”伊雪当即收敛了脸上的三分笑意,还了安玫同样认真地神情。

    对于安玫的表现,伊雪没有丝毫的惊讶,相反,她觉得能够见识到安玫的另一面,足以证明,自己在安玫心目中已不再是外人了。而作为对安玫认可的报答,摆明自己的态度也是最好的选择。

    “那……你有刀吗?”伊雪询问道。安玫却苦笑着回道:“你不是有嘛。”“别开玩笑,我没有。”“呵呵,我就不信,若是待会儿孙师让我们每人都演练一套刀法的话,你就不出手?”“那我也不出手,说没刀就没刀!”“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我用了你的刀可别说我没打过招呼。”

    二人争辩间,一旁的玉兰花也在有意无意地会意着,隐约听出二人已有出手之意,心里也不由得盘算起来。而她是并没有刀的,就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带进来的剑,如今也不在自己手上了。可她也有了出手的念头,只是在担忧刀要从何出寻得。顾虑中,她不自觉地看了看自己另一侧的几个姐妹,看到她们没有任何过多地反应,望着眼前已陆续往外走的男人们也只多是一副力不从心的神色,任由他们激奋着。她能理解她们的心情,而她却不希望自己像她们一样,但又没有信心做到同安玫伊雪那样。

    这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奔赴训术场,好像已然成了一种固有的情形,憧憬中有着怀疑,亢奋中透露着心神不安,就连尽力克制的担忧,也在情不自禁地造访着他们紧绷的面容。

    此时一个人的动态,成了那些没有刀的人最为关注的焦点,当看到王纯仁别无二致的站定于训术场上,他们的希望也就随之破灭了。因为按照经验,这个时候他是有可能去往兵器库搬取兵器的,那样自己也就有了表现的机会了。可是,遗憾的是他却偏偏就在眼前。

    既然这种可能破灭了,他们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冲那些有刀的人看去了。理所应当的,他们看到了古寒手里异常招眼的大刀,显然刀是他最为看重的,不然也不会亲自提着。而徐忠伟同样挎着刀也好似是必然的事情,他手里的的刀倒是没有古寒的亮眼,却隐约透露着同他脸色一般无二的阴冷感,显然那刀是经常游走在他的朝夕间。

    另外的,他们跟所有人一样,都看到了特立独行的黄搏,他手里拿着那柄刚刚展露示众的长剑,这让他们不由得想起了与武师的那场围攻战,于是便猜测这“拙劣货色”是准备要再有一场围攻战了,所以才拿出这柄长剑来挣回尊严以及馋涎已久的权位。他们因坚信这种猜测而对其嗤之以鼻,心里不住地骂他愚不可及,哪怕只因他们顾虑是孙二虎的刀术课,而没有同样拿来自己趁手的别门兵器,也要不住地鄙夷他的自以为是。

    而黄搏看懂了他们的眼色,以及再熟之不过的那一副副优越嘴脸。他能猜出他们对自己的种种评判,他也在尽量让自己不要去在意他们的鄙薄,可还是不住地在惶惶不安着。因为一开始他就为自己迫不得已只好拿长剑来而担忧着,除了因为在人群中没能找到“同病相怜者”之外,更多的是担心孙二虎会就此厌烦他。

    不知不觉间,齐整整的队列排列完毕。像是摆到赌案上的筹码一般,每个人都在希望这至关重要的一局,能够将自己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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