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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得随口附和着,干笑了两声。“不过,那个长得挺美的女孩是谁呀,这么好的眼光,看上了这么个……这么个‘妖孽’。”伊雪继续在自言自语似的说着。她也知道,安玫虽不说话,却也在过分好奇着那女孩。
不知不觉中,那人已把刀法表演完毕,收刀定势,然后抱拳朝众人行礼,慢慢地转过身去,恭敬地把刀还给了刀主,点头致谢。转回身来,再一次抱拳行礼。围过来的人,不论新老武生,尽皆以掌声还礼,那是发自内心的赞叹,更是“仙女”应该得到的掌声。男人接受掌声之时,仙女却微笑着退出了人群。男人发觉后,不顾众人也紧跟了上去。就这样,两人仿佛恰巧路过一般的离去。潇潇洒洒的来,又原原本本的走,空留下其余人等一地的琐碎。
经此一番,训术场上新人领地当即发生了改变。人渐渐的稀少,再也没能出现耀眼的超凡出众之徒。退回来的人,有的飞过围栏,进入了屋内,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失落。还有人同那于仲彦一样,悄然消失在黑暗之中。而看客们同样也随之减少,各自转身打道回府,如此一来,外面发生的事便也相继传入了屋内。
惊奇之事传开,最按捺不住的当属东方宇了。从拥进屋来的碎语喧闹,以及之时不时地注视过来的异样眼神里,他推测出了自己进来后外边的风云突变。原本在他的想象中该是快要落幕的末尾戏,没成想却是自己这块砖头抛出去后,引来了真正的明玉,而且那才是今晚真正的高潮戏份。当即无暇顾及旁人眼色,猛然站起身来,从兵器架上取下自己的长枪,径直朝门口奔去。
再次夺门而出,被长廊上的人们揽入眼内,或茫然或神色异样地看着他。虽然不顾一切的在急切搜寻,可是并没能找到闲言碎语中的一男一女。此刻需要有人来告诉他,此时他眼中的景象,才是真正“曲终人散”后的末尾戏。
不远处的伊雪大发善心,打断了此时东方宇的茫然失措,温切地说道:“东方兄,别找了,早就双宿双飞了。”“……真的是一招不差吗?”东方宇克制着自己的怒火,尽量平和地问道。“我想……应该是的,毕竟你的枪法我也只看过一次,记不得多少,但从老油条们的反应来看,应该是这样的……”“好,……谢了。”说着便又朝训术场上深深地望了片刻后,便转身步履缓慢地拖着长枪冲长廊远处走去。几个女孩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也没再说什么。
“今天的月亮好圆呀,呵呵……”安玫突然仰面朝天地开口说道。“呵呵……是挺圆的……不早了,回屋坐会儿就该油枯灯息了。”伊雪回道。“嗯,走吧,姐妹几个。”安玫恢复以往的爽朗,冲她们说道。那几人便也悻悻然一同走回了屋。
在一片嘈杂声中,几个女孩坐回到位子上,脸上尽数是平静的神色,只是每个人的眼神却显得不同于往常。伊雪扫了眼离自己不远的守平老大,她觉得此刻的老大,反而是女孩当中最显正常的一个。虽然她也从嘈杂声中推测出了自己所错过的戏份,可毕竟没有当面受到冲击,很难会有同等分量的感受。此刻的训武院,对每个新人来讲仍旧算是新颖的,只是有的人已经开始发觉到新颖中那呼之欲出的沉重。那种沉重,让人敬畏。那种敬畏,却又有别于完全陌生时的本能反应,而是显得更具体,更真实。
钟声早已响过。又待了片刻,墙壁上的油灯渐渐变得微弱,继而逐个熄灭,武生们也便起身准备离开。起身时,安玫友好的对一旁的黄博微笑道:“那个……明天见。”“哦……好,明天见,呵呵……”黄博没想到安玫会同自己道别,惊讶中有些不知所措。安玫笑着跟上已走在前面的姐妹几人,留下仍旧受宠若惊的黄博,呆呆地坐在原地。
“喂,那谁,灯就要全息了,赶紧走吧。”等屋里仅剩下四五人之时,一旁的王纯仁一板一眼地提醒道。“哦,哦,好……”黄博反应过来,连忙回应道。只见他立刻站起身,走到墙边的兵器架前,取下自己的兵器后便冲出门去。最后,屋里果真只剩下了王纯仁。他将整个讲武堂审视了一遍,乃是暗暗行使着还没有板上钉钉的权责,随着最后一盏油灯的熄灭走出了屋门。
训术场上的灯火逐渐暗淡下来,长廊上却还挂着井然有序的长排灯笼,灯笼底下,王纯仁正朝前走着。一路上他暗暗奇怪,想象中应该会看到走在前面的黄博,却偏偏出乎所料的不见踪影。心下疑惑,都已这个时辰了,应该直奔夜息房了才对,怎会不见了人影?不过他也管不了这许多,径自奔夜息房而去。
黄博从讲武堂出来后,的确没有直奔夜息房。他慌急地跃下了围栏,落地时还不小心冲前踉跄了几步,险些趴在地上。他是想找个僻静点儿的地方练剑,虽然现在的训术场已经很僻静了,可还是不合他心意。
训术场两旁是两排长长的腾空楼阁,楼阁高低错落的排布着,犹如两条腾跃空中的长龙。其中被分成了用途不一的房舍,有科训室,兵器库,典藏室等等。当然也包含着武生们的讲武堂以及夜息房。两排长阁下,是支撑楼阁的支柱,有其所分隔出来的井然有序的空隙。长廊与训术场之间是一片茂盛的绿荫地带,地面上是永远也长不高的草坪,比草高一些的,是几排好似永远也不能超越长廊上围栏高度的树丛。难得的是,它们虽然排列整齐,却各具特色,树冠呈现出千奇百怪的形状,有的甚至相连在一起。此等地方都没有灯火照明,而这倒是黄博想要寻到的地方。
直接跳入浓荫地带而没能平稳着陆,除了有着“做贼心虚”般的心绪外,大概也是光线昏暗的缘故。他决定在此间找个合适的地方,要找的地方,不需要太多灯火映射过来,并且一般不会有人经过,那才称心合意。
这个时辰的训武院,人们都已归憩,训术场上也只剩下零星几人,仍旧在忘我地苦练着。不过,他们也将会在最后的警示钟声的催促下,撤离训术场。
人迹罕至的时辰,想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显然是轻而易举。他在一处头顶上枝叶茂密,地上又鲜有人迹涉足的地方停了下来。此处恰巧有一棵树不知何时已被人平地截断,想来是无故枯死的,被院建员发觉后清理出去所留下的一块空地,而那刚好能让黄博甩得开阵势来。他需要一个这样的地方,将脑海中依稀记得的剑招加以刻苦练习。
那剑招是他从父亲那里偷偷记来的。十多岁的时候,他就老缠着父亲把那套剑法教受于自己,可总是不能如愿。父亲给出的说辞也总是那一两句话,什么还小啦,等长大些再学也不迟之类的。一开始还信以为真,可渐渐地也不再盼望所谓长大的那一天了。不过让他不解的是,除了这套剑法,其余的倒是任由自己的喜好去选,想练哪套就练哪套。只是自小酷爱剑法的他始终觉得,只有那套剑法才是最厉害的剑法。之所以至今仍没有练就,那是因为可以教他的人,已没办法在他真正长大的时候教他了。而为了让自己能够接近那个自小就崇敬的人,他一直在努力着。
记起的招式屈指可数,所以暂时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下。警示钟响后,他也不得不在无奈中走回夜息房,而那个昏暗的地方,他日后必将会常常去的。
夜息房里,武生们都早已洗漱完毕,正待上床就寝,忽见黄博提着那柄木剑姗姗归来,都疑惑不解地看了他两眼。黄博觉察到他们的眼神,心中越发低落起来,顿觉自己是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人。可他不想让他们看出自己的心思,低头默默地走了进去,脱下鞋便就和衣躺下了。众人一天下来也身心疲乏,懒得再计较过多,相继躺下。
黑暗中,黄博仰面躺在床上,眼睛看向窗外,天空中不见一颗星星,只有那朦胧的月亮模糊在视线里。虽然油灯息了,可人们依旧在窃窃私语,讨论着今天共同见识到的一切。临铺的一个武生突然开口对他说道:“嘿,仁兄你好,鄙人阿鹏,多多指教。”黄博扭过头来,只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好似亮过了窗外的月亮。愣了片刻才回道:“我叫黄博,多多指教。”“呵呵,你怎么不洗漱就躺下了,不难受吗?”“……还可以。”“哦,听说不准拿兵器来夜息房,怎么你……”“啊?是吗?”黄博想起了自己的木剑,开始惊慌失措。“也许看你拿了柄木剑,不具备什么杀伤力,兴许就没关系吧。”阿鹏安慰道。
“哦……我不知道呢!”“呵呵,没事。哦,对了,你怎么会拿把木剑来呢,那……能用吗?”“……能用,小心些就行,唉……”黄博苦笑道,“没办法,家境贫寒。”“哦,我也差不多,我那长枪还花了家里不少积蓄呢,家父心疼得要命。明明都已交了训教费,兵器什么的应该给予配备,可为何还要每人手中必须备件兵器呢!”
“这个……想必因为是练武之人,手中若不带件兵器说不过去的。武院里的各路兵器应该只是给我们训教时用,不可能每人配备一套的。”“呵呵……其实这我也想得到,只是心疼银两罢了,何况我没觉得哪路兵器是我所擅长的。”“那你来这里是……”黄博心下疑惑。“嘿嘿,说实话,就是来寻个出路,听说只要能够顺利结业,就可以进县衙中当差的。我家里九代贫农,最光鲜的一辈是给拉去当了壮丁,误打误撞的成了兵士,却又不幸战死在疆场上。我爹期望我成为家族中最有出息的,所以就来这儿了。”
“这也挺好,不过……哦,”黄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接着说道,“士农工商,家里是希望你做最体面的行当吧。”“呵呵……对,没错。”“那你就没觉得对什么兵器感兴趣吗?”黄博渐渐回避开了自己的烦心事,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个嘛,其实我对棍术还比较上心,之所以没拿长棍前来报到,只因为家父觉得显不出体面,在家我拿棍子瞎比划的时候,他老人家就会骂我是要饭的命。所以才一狠心给我买了条长枪。”“哦,原来是这样。”此话刚说完,窗外便传来一个厉声戾气的声音:“新来的!赶紧睡觉,哪来的精力还在那儿闲扯淡!明天不知道有早训嘛!”顿时屋子里便鸦雀无声。
其实,谁也不知道窗外究竟是谁在叫嚷,可还是作出了乖顺的样子,这应该就是初来乍到的缘故。外面是协训会的值班人员,负责监管那些不按时作息的武生。做此等协训工作的大都是些肥壮大汉,多是些身上实力不俗之人,因为那才会有震慑力。当然也有着矮小圆滑的人混杂其中。通常情况是,新来的人“实力”整体上是明显不足的,所以也就习惯用“欺软怕硬”的方式来对待那些监管人员。见到五大三粗的,便不会有什么大作为,倘若见到那般不起眼的矮瘦之辈,不必做作就足可趾高气扬起来。不过,有时真正应该去敬畏的却恰恰是后者。
黑暗中看不清叫嚣之人的形态,所以只好当作最具“震慑力”的来对待。不一会儿,便都屈服着睡过去了。
次日醒来,确切的说是被钟声吵醒。武生们很不解,为什么此刻的钟声会如此地响亮,并且较之往常给人一种难以漠视的急促感。使得所有人不得不睁开沉重的双眼,起身穿衣。
时值初秋,早上的太阳越发推延露脸,天色还有些灰暗。武生们匆匆洗漱完毕后,急忙赶至训术场,开始早训。他们的双眼还没有完全地睁开,犹如精神恍惚的病人一般,重复着一样的动作。直至孙二虎的到来,在眼尖之人的提醒下,相继苏醒过来,努力睁大着双眼。
经过一个时辰的强迫性的筋骨劳作,意识终于完整清醒过来,武生们变回了彼此相识过的姿态,有人已开始暗暗较劲起来,做着比之旁人更加标准、更有难度的动作。
站在一旁督战的孙二虎喜欢眼前的氛围,他们只有这样,才会有他想要看到的结果发生。记忆中钟声应该已经响过。终于,在孙二虎的示意下早训宣布结束,人群集结起来。他们看得出来,孙二虎有话要说。
“嗯,好,今天早训表现的不错,关键是没人迟到,要继续保持。还有,方才我接到话儿,说昨晚上有人做了些违规越矩之事,我就不一一点名了,念你们是初犯,不知者不怪。”孙二虎扫视众人一眼,咳了两声接着道:“现在,我就告诉你们哪些是你们不该做的!第一,谁允许你们跳跃围栏的?别以为自己底子扎实就目空一切了,放着好好的长廊不走,你们偏要上蹿下跳,成何体统!以后必须给我沿着长廊从中段的楼梯上下!昨晚值班的协训员目睹了我们大队的不少人员的放肆行为,报到我那里,真是丢人现眼呀!”孙二虎越发声色俱厉起来,不论是否有过违规,武生们却千篇一律的作低头认错状,似乎在接受审判一般。
“第二,”孙二虎怒视着低下去的头颅片刻,觉得甚合心意,便又接着道:“别以为在家练了套枪法剑法的就可以不知轻重地拿出来显摆,差了远呢!我随便从协训会中找出一人来,蒙着眼睛都比你们耍得漂亮,更别说较量了。要始终记着谦逊低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老做那些哗众取宠,到头来却又出力不讨好的事。”说到这儿,人群中便有人开始对号入座起来,知道此话所指何人。可偏偏有个人却也在没必要的吃心起来,这人就是黄博。原本他偷偷跃下围栏去练剑之事无人知晓,偏偏孙二虎那句“在家练了套枪法剑法”的话,使他在心里开始不打自招,偷偷悬心自责起来。
比之他人,东方宇以及于仲彦二人的低头认罪状,倒显得理所应当些。在他们心中,此刻是接受讥讽、嘲笑的时刻。而觉得他们理所应当的人,便就是想要嘲笑他们的人。
就在大家各怀心思之际,孙二虎的“审判”打断了众人:“还有,不论是谁,不许再暗地里掷镖,就算不是为了伤人,误伤也不是你们所能承受得起的,以后有的是你们大显身手的机会,要沉得住气。”众人纷纷偷偷看向伊雪,而此时的伊雪却在跟安玫在相互挑着眉眼,脸上是不大显眼的羞臊神情。
“行了,先说到这儿,赶紧去吃饭,第一堂课不要迟到,散了吧。”孙二虎觉出时候已不早了,暂且放过了他们。众人悻悻而散,尽皆奔向伙食堂。
孙二虎的话,提醒着武生们这顿早饭需要速战速决。伙食堂里并没有座椅,只有长长的饭桌,所以都要站着吃饭。如此安排,犹如对他们量身定制的一般,避免了他们坐着慢慢“磨牙絮谈”的享受起来,而把时间耽搁过去。
急促的进食,还是让多数人深感不快,此番遭遇,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原本时间是充裕的,只因那孙二虎自作主张地拖延,再又多絮叨上几句,就让自己遭受了本不会遭受的境遇。不免在心中暗暗“问候”起那些“罪有应得”却连累自己之人。
本就是一些干粮米汤咸菜的最普通的招待,在怨恨的心境下,进食也就越发得艰难起来。有的人干脆把半块干粮扔进了米汤,一同倒进了泔水桶,以此宣泄心中的不满。稍有些素养的,便把米汤尽量先喝光,手拿着半拉干粮边吃边匆忙往外走去。
还好没有人迟到,除了那些丢进泔水桶里的食粮没能一同前来外,全员尽数到齐,这多半要归功于孙二虎。眼下,他们将要迎来训武院里的第一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