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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客栈,樊云童依旧酒醉未醒,只得留待次日二人方才动身南下。默辰向樊云童说起昨日三名胡人和雷万春之事,云童听胡人为非作歹,气便不打一处来,言语中颇责默辰未带他前去,默辰笑道:“倘若你也在场,那三人岂焉有命在?”云童自言自语道:“老子杀了一辈子胡虏,如今却由得他们横行霸道!”言语中对胡人颇为厌恶。默辰道:“安将军亦是胡人,如今乃是三镇节度使,深得皇帝之心,云童这般想法也要改一改了。”樊云童哼了一声,轻蔑地说道:“倘使王将军仍在,哪还有姓安的甚么事情?”默辰忙道:“安将军能至今日,应自有其过人之处。”樊云童停了片刻,忽然正色道:“先生昔日在边关之时,常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今朝中言安禄山日后必反者甚多,杨丞相尤其言之凿凿,先生以为如何?”默辰闻言不语,回头遥望长安,半晌方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将相不和,恐非善事。”樊云童道:“倘若安禄山当真谋反,此人如今位高权重,手下兵多将广,恐怕朝中无人是其敌手。”默辰微微一笑,道:“云童不去汉阳作那闲云野鹤了么?”樊云童脸颊一热,讪讪说道:“先生责备的是。”默辰与樊云童相知多年,知他虽是个粗人,实则为人满腔赤诚极是热心,当下亦是悠悠感叹:“百余年来三军将士马革裹尸,浴血沙场,你我二人看尽百姓受那刀兵之苦,深知国泰民安来之不易,何忍见战事再起,生民涂炭?云童之虑,正当其所也。只是我朝立国已久,如今虽朝政不举,但民心尚在,故安禄山虽反必败,何况将军昔日帐下之人如哥舒翰、李光弼皆是纵横驱驰之辈,足可继承将军遗志,护卫天下太平,云童又何必多虑?”樊云童打了个哈哈道:“先生教训的是,云童确是杞人忧天了。”默辰微微一笑,眉眼间却忧云隐现。

    两人此番南下并无公务缠身,只是随性而行。不多时,却见前方人语马嘶,原来已至驿站,一眼便瞧见驿站旁整整齐齐地列着一排健壮马匹,十几二十个身着官服的衙役正清扫驿站,驱赶路人。沈、樊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疑惑不已,以官府人马倾巢而出的架势,莫非当真有甚紧急军需?两人走近驿站,见一个肥头大耳的官员正在指手画脚,从其浅绿色官服来看,应当便是本地县令田令兹。默辰、云童数日前曾在飞霞山上与众多衙役交手,此时便不愿再生事端,便下了驿道低头而行。忽听数名衙役齐齐喝道:“甚么人?”又有人大叫:“快滚!快滚!”樊云童心头火起,他昔日见惯了文臣武将,哪里将这小小县衙的人放在眼里,当下便要发作,默辰却不欲节外生枝,忙止住云童。忽又听有人说道:“我等在此歇息片刻,又有何妨?”这人说话语气温和,不卑不亢,默辰侧眼看去,却见驿亭内有三人正坐在驿亭内,当中那人浓眉大眼,气度不凡,右手还握着一卷书,一看便知非寻常百姓,另两人眉目清秀,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应是服侍此人书童,经衙役这一阵吼,两人皆是惶恐不安。三名衙役见那人仍是坐着不动,操起杀威棒便冲进驿亭,耀武扬威地驱赶道:“出去!出去!”

    那人放下书对两名童子稍一颌首以示慰抚。又微微笑道:“此是驿站,为何叫我等出去?”说完便站立起来,此人身材魁伟,仪表不凡,那衙役一呆,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这时,又有一人冲进驿亭,鼻孔朝天,趾高气昂地大声喝道:“寻常百姓岂能在此歇息……”沈墨辰、樊云童相视一笑,此人鼻青脸肿,模样甚是猥琐,正是两番遭樊云童殴打的胖衙役,此时却又是一副作威作福的模样了,樊云童正待出言相讥,默辰赶忙止住。但见驿亭内的那人面色一沉,打断他的话道:“寻常百姓不能在驿站歇息,这是浔阳的规矩么?”此人说罢,双眼中精光一现,不怒自威,胖衙役头一缩,气势顿消,在此人面前似乎立时矮了几分。云童见他极是滑稽,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惊动众衙役一齐回头瞧着二人,那胖衙役一见樊云童,脸色立时涨的通红,又见他洋洋得意、满不在乎的样子,却又不敢作声,只忍不住摸了摸仍隐隐生痛的面颊,胸中憋着一股气,脸色又渐渐由红转白。樊云童强忍住笑,干脆勒住马缰看他如何处置驿亭那人。胖衙役惧怕那人气势,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这几日来他碰到樊云童这个恶神,接连吃了两场大亏,如今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心下却在暗骂触了霉头。

    田令兹在亭外等了半天,已甚为不耐,走进去道:“车马即将到达,闲杂人等为何还在此逗留?”那人微微一笑,朝田令兹拱拱手说道:“在下真源县令张巡,赴任途中在此歇脚片刻。”田令兹一呆,见是官场同僚,便也收起架子道:“原来是张大人。等下有京城车马经过,本官奉命预备健马在此接候,若有得罪之处,请张大人见谅。”张巡淡然道:“田大人也是公务在身,无须多礼。”说罢又拿过书卷,旁若无人地读将起来。田令兹见他如此,深感有失颜面,但既已知道对方乃是同僚,不好令人驱赶,心下大是尴尬,在驿亭中来回踱了几步,又问道:“张大人却知京城车马路过所谓何事?”张巡正色道:“在下虽不知,但当下正是农忙季节,大人却广征壮丁修路,致使老弱妇孺不堪田间之累。田大人如此大张旗鼓,想必定是要紧的公务罢。”田令兹自然理会得对方弦外之音,却也毫不在意,低声说道:“自然是要紧了。此时正是岭南荔枝成熟时节,贵妃娘娘最喜此物,皇上遂令人日夜兼程,从岭南运送荔枝进京,纵使健马亦不堪其劳,故每过驿站便需换马。下官为了此事,已然忙活了月余了。”张巡嘴角微微扬起,放下书道:“这般要紧之事,自然出不得半点差池,田大人为区区几箱荔枝而殚精竭虑,几至荒废农田,如此忠心他人望之何及?他日皇上得知田大人事迹,定当龙颜大悦。张某一无所长,须得田大人多多指教。”张巡这一番话本是极尽讥讽之意,但田令兹居然丝毫不以为杵,喜不自禁地说道:“本官何敢望圣上嘉奖?无非尽臣子之责而已。”张巡见他无耻之尤,不欲与他多言,便道:“田大人请便,不必理会下官。”田令兹岂不知此人嘲讽之意?当下大感无趣,又深恐等下京城车马到来之时,此人若再放厥词,自己恐怕脱不了干系,便远远走开不再理睬,心下却盘算着要好好参上张巡一本。

    便在此时,远处隐约传来阵阵马蹄声,众人抬眼望去,只见远方官道上尘土飞扬,一队人马裹在黄尘中滚滚而来,马蹄声急如战鼓,其势之快犹若奔雷,众人尚未看清楚来人几何,鞭响马嘶之声便已清晰可闻,刹那之间,八匹高头大马便如旋风般飞驰而至。这一下来势之猛,惊动原本停留在驿道边的马匹,登时扬蹄前后乱窜,胖衙役见田令兹脸现惊容,立功心切,见此情形忙冲过驿道试图稳住众马阵脚,哪只京城马队来势何等之快,胖衙役刚跨出两步,为首那人驱马直冲而来,将胖衙役撞个正着,只听一声惨呼,肥胖的身躯飞出驿道之外,扑在地上没了声息,八匹健马随即齐刷刷地停在驿亭旁边,嘶嘶喘着粗气,显是驱驰已久,其中四匹马背上分别坐有一人,另外四匹则各负了一对制作考究的木箱,里面装的想必便是岭南的荔枝了。为首的武将一身戎装,神情冷峻,看也不看那不知是死是活的胖衙役一眼,衙役们见此四人如此架势,个个凛然失惊。但闻那武将厉声喝道:“换马!”三人便一齐跳将下来,麻利地将木箱换到了田令兹早已准备在一旁的马匹上,一看便是禁军中精选的身手矫健之辈。胖衙役却一直扑在丈余之外一动不动,也无人去管他死活,樊云童并不同情于他,但见那武将如此冷酷,不由得心中有气。

    田令兹满脸媚笑迎着那武将道:“田令兹见过大人,下官在此地恭候大人多时了。”武将瞟他一眼,神情极是傲慢,随口从鼻孔里哼出几个字来:“是此地县令么?”田令兹见他金口一开,登时大喜,脑袋如同捣蒜般急点,忙不迭地说道:“正是!正是!”那武将却再不答话,纵身跃将上马喝道:“走!”另外三人听他下令,正待扬鞭策马,忽闻那武将暴喝一声:“你作死么!”话音未落,手中鞭子已高高扬起向马前挥去。

    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原来马队前竟不是何时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青衣老头。默辰只看了那老者一眼,便是心头大震。那老头貌不惊人,胸背略有佝偻,实是再也平凡不过,但他何时从何处而来,仿佛突然从地而出、从天而降一般,驿站附近二十余人竟无一人察觉。此时他以浑浊的双眼打量着诸人,便是默辰内力精深,目光如炬,从那老者身上却也瞧不出半点异样来。

    说时迟那时快,武将的鞭子已当头落下,倘若正中这瘦骨嶙峋的老者,定然是立毙当场。驿亭内张巡见状,叫了身“且慢”,便要抢将出来。但他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爆响,鞭子重重地抽在在地上,留下一道深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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