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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葵低着头,走得很慢。
脚下的鹅卵石,沾了泥巴,就像那时的栗子。
一个人把一大堆栗子剥了壳,剥得双手磨破了皮也毫不在意。那栗子浸了新酿的桂花蜜,香甜诱人。她欢喜地捧着这些栗子,想象着他见到她时的神情,心里轻飘飘地像已经飞上了天。
下一刻,却已从天上狠狠地摔落。这样的疼痛,只要一次就足以粉身碎骨。
“郁沉莲……”
她叫着他的名字,抱紧了双臂,咬紧牙关瑟瑟抖,不知今夕何夕。
体内一阵热浪袭来,随即又是一阵冰寒,伴随着疼痛。她低咽一声,身体一软,便要往下倒。
一双手臂接住她。“清葵!”这声音染上了焦灼。
她意识混乱,犹记得狠狠推拒。
“我恨你!离我远点儿!”
她狠狠地推打着环住她的手臂和胸膛,已是满脸泪痕。
“为什么,为什么要伤我的心?”
抱着她的人惊慌失措,反而收紧了手臂。“对不起,清葵,是我不好。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在不在乎我,我不想伤你……”
泪眼朦胧之间,她看见他的脸,眉目如精雕而出,带了几分狂热的瑞凤眼。
不是他。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她愣了愣,意识终于渐渐回笼。
原来这伤痛过去了那么久,依然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她疯狂。早已不是当年的越凤山,这是自己的天水宫,眼前这个是她的术使,宋成碧。
宋成碧的眉宇之间,满满的全是心疼,还有些隐隐的欢喜。
他的双臂一收,不由分说已经吻上她的唇。
她惊惶地闪躲,他却撑着她的脖颈,不让她有退路。
湿热的唇舌贴紧她的唇,辗转来去,勾起体内那一重热浪。她喘息着,身体已在渴望,心却还在抗拒。
他的唇微挪开些许,看着微微狼狈的她,温柔得像要融了一切。
“我再不会抱别的女人。清葵,你需要我的,是不是?”
商清葵瞪着他,心中却翻腾着说不出的苦。难道要告诉他,之前她根本是把他当做了别人才会如此?
“清葵。”宋成碧动情地抚着她的脸庞。“让我助你解开功法遗留的疼痛症可好?我不想看你再那样痛苦。”
他说得含蓄,清葵却是一凛。
她挣开他的怀抱,转过身去。“不是说了么,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何时才是时候?”宋成碧皱着眉。“清葵,为何你还在躲避?刚才——你明明有感觉的,你明明也想要,不是么?”
“别说了。”她再回转过身,脸上已不见泪痕。“成碧,你逾越了。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她紧紧地盯着他的眼,双目冰冷。
“否则,别怪我动用门法。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噬心之痛的滋味。”
宋成碧神情痛苦,被她的忽冷忽热折磨得身心俱疲。
“清葵……”
她别开眼,告诫自己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心软。这一次他敢强吻她,下一次就能做出更离谱的事。
掌控人心之术,须得有张有弛,有甜有苦,须得让他知道,一切得按她的规矩来。
她心中默念着这些要诀,却不免一阵悲悯,甚至动摇。
宋成碧爱她,才能被她掌控。她利用着他的爱,却也渐渐力不从心。
人心不是石头,她越是伤他,就越是想到当初自己也曾被伤得体无完肤,也就越不忍。然而不忍,正是媚术的大忌。
她可以对傅云不忍,甚至可以对萧错不忍,却不能对宋成碧不忍。他不是普通人,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宋成碧望着她,叹息了一声。
“我会等。”
他转过身去,缓缓离开。
清葵知道他会等。然而总有一天,他的耐性会到了极限。
她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
商清葵浑浑噩噩,宋成碧失魂落魄。然而他们谁都不知道,这方天地中,还有另一个人,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郁沉莲静静地看着,方圆数尺的蔷薇花被连根拔起,在地上倒了一片,很是凄凉。
所谓辣手摧花,也不过如此。
秦峰在客栈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开门欲寻些吃食,却见郁沉莲一脸寒霜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他揉揉眼。公子这般神情可是许多年未见了。
“公子!”他终于反应过来,唤了一声。
郁沉莲停住脚,斜睨了他一眼,让他打了个哆嗦。
然而秦峰是个胆儿大的。他试探地问道:“公子也睡不着?”
郁沉莲转过头去。“出去走了走。”
瞧这满身寒气的,他是去冰窟里走了一遭么?秦峰满腹疑问,却也不好再问。“那公子早些歇下罢,我去寻些吃的。”
他正要转身,却瞥见他白衣上染了点点红。“公子,你受伤了?”
“没有。”
郁沉莲没有看他,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了门。
秦峰摸了摸鼻尖,刚要走,却听得身后门又被打开。“阿峰。”
“呃?”
“进来坐坐。”
秦峰很窘迫。深更半夜,两大男人对坐不语,实在是很诡异。
他抬眼,瞟了瞟端了一杯茶沉吟的郁沉莲一眼。
喝茶是没有错,但能不能不要端在半空一动不动啊——他心中哀嚎着,再配上正在往下滴血的手指,实在是渗得慌……
“那个,公子。”秦峰咳了咳。“你的手——”
“无妨。”
郁沉莲终于又恢复了一派从容。可秦峰非常不淡定。
“可是——”
“没有大碍。”
秦峰泪流满面,他只是想说,那血好像滴进了茶壶的壶嘴里……
郁沉莲的茶终于送入了口。他放下茶杯,看着秦峰,墨瞳里含意隽永。
秦峰又打了个哆嗦。公子究竟是怎么了……
郁沉莲提了茶壶,给他倒了一杯。
秦峰看着这杯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阿峰,你跟丹君聊天的时候,她有没有提到——她?”
秦峰有些疑惑。“谁?”
郁沉莲顿了顿,墨瞳泛出微蓝。
秦峰随即反应了过来。“清葵?”他习惯性地去抓胡子,才意识到自己早就剃了胡子,随即尴尬地放了手。“她是提过,好像说清葵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你怎么不早点说?”郁沉莲眉头微蹙。
秦峰很委屈。“那天祭拜的时候我本来想说来着,不是被公子打断了么……”后来自然也就没再提了。丹君说得很含糊,他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我想她管理这么大个门派,劳心劳力也是自然的……”
郁沉莲手中的茶杯一放。
秦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表情。“难道清葵出什么事了?”
郁沉莲摆了摆手。“你先去睡吧。”
“可是公子,你的手——”
“我自己会处理。”
秦峰如蒙大赦,赶紧出去,带上了门。
郁沉莲摊开自己的右手,被蔷薇花刺划出的伤痕,还在不住地冒血。
他忽然想到那个时候,看见她十指因为剥栗子壳而磨破了皮,明明心疼地想好好呵护,却还是忍耐着冷眼以对,一双手却背在身后攥紧了剑柄上的那条红色穗子。
他又想到刚刚看到的情形。
她泪流满面,抱紧了双臂痛苦难当,嘴里还唤着他的名字。
她那样痛苦,在她身边软语安抚的却是另一个男人。他甚至丝毫不知原来这些年她过得这样辛苦。
郁沉莲的手隔着衣裳,触到胸口处那条红穗。他闭上了眼,久久难平。
襄阳城,武林盟。
十二月,一年中的最后一个月。
大夏国的武林大会放在这等时候,也有送旧迎新,开创新业的意思。当然,这个意思,武林盟的盟主大人是绝不会喜欢的。
袁傲行虽早已过不惑之年,面容保养得却如刚过而立之人一般红润光泽。他手里捏着一张散着浅香的拜帖,却似看也不愿看。
“盟主,越凤,少阳两派掌门已到。”一名武林盟弟子恭敬地禀告。
“好。”袁傲行转身,将手中的拜帖放下。“请他们到书房商议。”
“盟主,许久未见了。”越凤,少阳二派的掌门抱拳行礼。
“二位掌门实在客气了。我们相交多年,何必在乎这些虚礼?”袁傲行挥了挥手。“请坐。”
少阳派掌门褚炎生得虎目虬须,炯炯有神。他爽快地笑了笑,依言而坐。“袁掌门气色不错啊!掌门日理万机还能如此精神矍铄,实是我们武林之福。”
“褚掌门过誉了。”袁傲行声音浑厚内蕴。“这一次请二位过来,正是为了此番的武林大会。”
“这次大会,想必还是袁兄继续连任。”越凤派掌门李乐水道骨仙风,清癯飘逸。
“这可未必。所谓青出于蓝,各派的青年弟子中杰出者层出不穷,我们这些老一辈的,怕是得让位喽!”袁傲行自谦道。
“这倒是。”褚炎大咧咧地一拍大腿。“我听闻越凤派有位沉莲公子,被说成是英姿天纵,少年出众。袁掌门,你这回可得小心啦!”
李乐水摆摆手,呵呵一笑。“我那弟子的确是生了一副习武的绝佳根骨,不过毕竟年纪尚轻,哪儿及袁兄的深厚内力?”
袁傲行摆了摆手。“我们年事已高,的确是时候让新的一辈崭露头角了。”说及此处,他的神情颇有些遗憾。“若我那成碧弟子还在,怕是也能同越凤的高徒较一高下,只可惜……”
“袁兄不必遗憾。成碧公子既然选择了离开,也只能由得他去了。”李乐水拈须一叹。“在下倒是听闻昆吾和少阳这一辈弟子中亦有不少杰出者,真是让人期待啊。”
“说到此事,”袁傲行将手中的拜帖往桌上一放。“前几日,袁某收到了这封拜帖。”
褚炎展开一看,顿时大惊。“天水门?”
“不错。”袁傲行皱了眉。“这是天水门那个女门主来的拜帖,说是天水门也会参加这次的武林大会。”
褚炎不屑:“那个妖女能带出些什么弟子?不会是用那等下三滥的招数吧?”他语带嘲弄。
李乐水却沉吟一番。“难道——”
袁傲行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她一定会带宋成碧来。”
“这妖女到底是何用意?”褚炎不解。“难道是为了让我们难堪不成?”
“没那么简单。”李乐水面色一肃。“前些日子,我们不是派了武林盟的弟子潜入天水门?难道是被她觉,故意来示威不成?”
袁傲行掌心一沉,落到红木桌面上,将桌面生生留了个印子。
“不管她来做甚,我们小心应付就是。说不准,这也是个机会……”他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李乐水和褚炎会过意来,笑着点了点头。
二十四章痛欲难忍的折磨
天女山脚下几十里外的湖州城,下起了入冬以来的一场雪。
雪不大,像一颗颗从天而落的茉莉花,带着微寒融入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带来凉凉的湿意。
湖州城最大的云来客栈门口,赵掌柜把双手笼进袖子里,瞧了瞧天色,估摸着大概不会有客人来了,便招招手,让伙计们准备点上灯笼打烊。
正要转身时,却看见前方来了一辆华盖朱门,四马双驭的马车。马车的圆盖下垂了一圈金灿灿的葵花铃,出清脆喜人的响声。
马车左右分别跟了一男一女。女子一身鹅黄裘衣,样貌端丽;男子身着玄色劲装,脖子上缠了火狐裘围脖,腰扣暗红长鞭,俊美夺目。
马车后面还跟了十数名浅黄色衣衫的少年男女,无不生就一副好颜色。
赵掌柜这识人无数的眼神儿又挥了作用,随即意识到有贵客至,赶紧让几个伙计先别忙着打烊,一起前去迎接。
马车到云来客栈门口停了下来。马车旁跟着的男女下了车,朝笑嘻嘻的赵掌柜走来。
“掌柜的,可有房间?”那女子声音娇俏,吐词清晰。
“有,有!”赵掌柜赶紧点头。“客官请问要几间房?”
“给我们两间上房,其余的请掌柜的随意安排。”男子往他手里丢了一个金裸子。
赵掌柜眉开眼笑,“两位里面请——”
男子却没往里走,反而转身去了马车处,恭敬地说了几句什么,随即打开了马车门。
接下去的场景,让赵掌柜在接下去的几个月里都心驰神往,逢人便叹。
马车里露出一只白皙的手,十指如葱,涂着妖红色的蔻丹。那男子赶忙伸手接住,将里头的女子扶了出来。
在此之前,赵掌柜以为怡红楼的花魁杜燕燕便是人间绝色,而这一刻之后,他才知道以前的那个自己实在是太浅薄,而杜燕燕的容貌实在是太肤浅。
女子裹着雪色狐裘,狐裘下露出火红色的裙摆。眉间一抹水纹,双目幽亮,脉脉含情。那檀唇如樱,粉颊流芳,媚态万千。
赵掌柜只觉得周围都没了声响,自己活了一大把岁数的心也突少年狂,扑通扑通跳得不寻常。
她身边那男子瑞凤目一转,看见众人之态顿时眼神转厌,语气也冷了不少。
“还不快带路!”
赵掌柜如梦初醒,也深知此等天人绝不是他辈能肖想的,赶紧收了痴醉情态,唤了那几个同样呆愣的小二快些领路。
女子魅目微转,却是对那男子轻笑一声。
赵掌柜咋舌不已。光是这样远远一看便是叫人体酥骨软,更别说那男子还呆在她身边?这等艳福,果然不是人人享得。
“成碧,你怎地对人那样不客气?”她的手往他胸口一搭,却是很快便离开,自行往里走了进来。
“掌柜的,可有能观景的房间么?”
赵掌柜只觉得这客栈里一下子亮堂了不少。他忙不迭地点头:“有,有!请姑娘随我来。”
他乐颠颠地,把这女子领到了云来客栈三楼最好的一间上房。“姑娘请看。”他推开窗,侧过身让她看外头的景色。这儿正对着惜芳亭,是咱们这儿最适合观景的地方。”
“惜芳亭?”女子望着窗外落满白雪的八角亭顶,眼神一顿。
“正是。姑娘从外地来,大概还不知道。这里原本是一间宅院,曾经住着当今镇国亲王的一位爱妾。只可惜后来犯了天灾,一把大火将这宅院烧得干干净净,那位夫人也在这场大火里头香消玉殒了,听说一同去的,还有几岁大的小世子。”赵掌柜唏嘘不已。“后来亲王缅怀爱妾,便在这里修了一座惜芳亭,采的是惜取芳魂之意,渐渐也就成了咱们湖州城里头的一大景色。”
“天灾?”那女子轻笑一声,似有些不屑。“掌柜的,这宅子后头,是否正连着天女河?”
“正是。”赵掌柜一愣。“没想到姑娘也有所耳闻?这宅子后头有一条小河,正连着天女河。”
女子神情微动,却叹息了一声。
赵掌柜当她为这凄婉的故事所动,也赔笑站了一会儿。
“姑娘,这眼看着就要宵禁了,要是想到街上逛逛,可得趁早了。”
“宵禁?”她黛眉一挑,又看得赵掌柜心一飘。“这么早?”
“姑娘有所不知。自从三年前湖州上任司马大人在府里被人取了性命,湖州城里头便人心惶惶,后来更是提早了宵禁的时间。”赵掌柜压低了声音。“当然了,咱们这客栈里头绝对安全,姑娘请放心。”
“多谢掌柜了。”她柔柔一笑。“请掌柜的备些酒菜。我们赶路许久,正有些饿了。”
“是,是!”赵掌柜赶紧应诺。
“还不快去!”之前那玄衣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了房间里,眉头一皱,向他呵斥道。
赵掌柜立刻灰溜溜地赔笑离开了。
商清葵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默然不语。
自从那一年从天堑寨下山之后,他们沿着小道一直往东去了越州,未敢进入湖州城。一年之后她与郁沉莲决裂,又花了一年的时间周游大夏,最后却回到天女山,建下了天水门。
创门之后的这几年,她深居简出,再也未至湖州。算算至今,一共也有整整五个年头没再进湖州城了。
再次来到湖州城,面对这惜芳亭,她的心情又怎能不复杂?
宋成碧走到她身边,替她披上一件斗篷。
“清葵,这雪景虽然好,也须当心受寒。”
她转过脸,朝他微笑。“成碧,你这样体贴,难怪门里那么多弟子都围着你转。”
宋成碧的眉头一拧。“清葵,我可没对他人体贴。”
“好了好了,不过开个玩笑。”她媚眼如丝,已经倚在他胸口。“别太认真。”
他抓紧了她的腰身。“我倒是希望你能对我认真些。”
一声咳嗽从背后传来。
清葵转过脸去。“丹君?”
丹君慢慢走进来,神情有些无奈。“没打扰你们罢?”
“已经打扰了。”清葵轻笑一声,离开宋成碧。“成碧,我听说湖州的冰糖肘子很好吃。你叫掌柜的替我们做两只可好?”
她难得娇嗔,宋成碧的双眸微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丹君,今晚我们两个一间房罢。”清葵关了窗,踱回烧着暖炉的房间,搓搓手放在嘴前呵了呵。
丹君惊讶:“你不跟术使一间?”
“不了。”清葵摇头,终于露出了疲态。“今天身子情况不太好。我怕同他一间房,会控制不住。”
丹君为她担忧。“为什么不把傅云带出来?若是他在,也好施针替你缓一缓。”
她摇头。“没关系。夜里我若是难受了,你就把我打晕。”
“你呀,非要自讨苦吃。”丹君指了指门口。“明明有个活动的解药,你非不肯用。”
清葵笑着,把手贴近暖炉烘着。“你什么时候也会说笑话了?”
“本来就是。”丹君摇了摇头。
“云儿不会武,还是留守在宫里为好。再说了,萧错一个人在宫里我也放不下心,不如让云儿留下看着他。”
“你不带他出来,难道没看见他那小脸憋得通红的样子?”丹君叹了口气。“那孩子,怕是难受得很。”
清葵垂下眼。“丹君,你知道的。我们两个都拿他当弟弟,可是——”
“他可没拿你当姐姐。”丹君瞟了她一眼。“你不要萧错宋成碧,为何也不要云儿?”
清葵无奈。“我把他当弟弟,怎么跟他同床共枕?正因为把他当做亲人,我才更不能做出伤害他的事。若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却对他无男女之情,他要如何自拔?”
“如何就不能有男女之情了?”丹君撇撇嘴。“云儿不是挺好的?说不准你试试,就能试出男女之情了。”
“这怎么试得?”清葵啼笑皆非地瞧着她。“让你试试,你肯不肯?”
“倘若傅云喜欢的是我,那我倒想试试。”丹君犹在嘴硬。
“这话要是被你未来夫君听见,非得急死不可。”
两人对视一眼,终于忍不住笑作一团。
“放心罢。我让成碧安排了几个模样和性子都上好的女弟子去药部。这段时间,也好让云儿跟她们多处处,说不准等咱们回来,他已经有了心上人。”清葵笑罢,舒了一口气。
半夜里,丹君睡得警醒,果然渐渐闻得几声细碎轻吟。
她睡眠向来酣畅,然而这夜担忧清葵,刻意不让自己睡得太熟。好在如此,才能听得此动静。披衣下床,丹君往清葵睡的床榻上探去,却见她满面潮红,眉心紧蹙,双目倒是闭得紧紧的。
“清葵,清葵!”她赶紧摇晃清葵的手臂。“怎么了?疼得难受?”
清葵依然没有醒来,仿佛陷入了梦魇中。她呼吸滞重,不住地喘息,露在外的脖颈手臂都泛出点点桃花红。
丹君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自然吓了一跳,正想更用力地推她,却听她喉咙一响,模模糊糊地喊着:“沉莲……沉莲!”
丹君怔忡片刻,清葵却猛地睁开眼,双目亮的骇人。
“丹君?”她似恍惚了几下。“我好热。”
“怎么会热?”丹君打了个哆嗦。“难道是烧了?”
她伸手往清葵额头上摸去,却摸到一手湿漉漉的汗水。“怎么会这样?”
“丹君,好痛……”清葵的声音哑了下去。“点我的昏穴。”
丹君心中难过,喉咙涩,伸出手指,却点不下去。
清葵模糊地看了她一眼,勉强笑笑。“我-我忘了,你不记得穴位。那就打晕我——唔——”
她在塌上翻腾,扯乱了被衾。“快……”
丹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清葵……怎么会这样……”
她虽然知道清葵因为强行修炼魅目的关系留下了后遗症,却从不曾亲眼所见。
清葵皱紧了眉,已经忍不住呻吟。
“快——下手!我快受不了了……啊……”
丹君捂住嘴,泪如雨下。右手成刀,正要劈下去,却被她一把抓住。
她双目赤红,额间的水纹晃荡得相当妖异。
“成碧,叫成碧来!”她像变了一个人,声音也变得尖利。“快叫他来啊——”
丹君惊愕地看着她满面疯狂却无力挣扎的样子,若清葵还有丝毫力气,怕是已经从床榻上狂奔而去。
难怪每个月总有那么一两天,她不让任何人陪侍,也不招人侍寝。连侍女都被赶到了寝殿之外。那一两天里,她就是这样一个人熬过来的么?
丹君已不能想象。
“随便谁,随便谁都好……”她的眼中流下泪水。“求你了,丹君……我好难受……”
丹君的心如刀割。她既不能看着她这样受苦,也不能真的去找宋成碧,因为清葵醒来会后悔。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清葵!”宋成碧的声音带了一丝焦灼。“副门主,清葵她怎么了?她在唤我!”
丹君狠命地咽下泪,大声回道:“她没事。术使不用担心,回去睡吧。”
话音刚落,清葵又尖叫一声。
“成碧,成碧——你过来!”
丹君终于朝她脖颈上狠狠一劈。
世界,在这一瞬间安静了。
宋成碧听到她的声音,越焦急。“副门主,她究竟怎么了?又难受了对不对?让我进去罢?”
丹君擦了擦汗和泪,走过去把门打开一条缝。
“门主她了噩梦。现在已经睡着了,术使请回。”
宋成碧听里面的确没了动静,又见丹君没有放行的意思,只得踟蹰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丹君阖上门,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时却忽然觉得冷风飕飕,只见窗户不知在何时开了半扇,清葵的床前立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斗篷连帽,遮住了那人的脸,只能看见尖削洁白的下巴。
“把她交给我,天明之前送回。”
这声音低沉,却让丹君一个激灵。
她心道来者不善,假作平静,却趁他不注意抓起桌上的短剑朝他刺去。不过短短数招,她已被制住,下一刻便只觉得背上某处一麻,昏了过去。
二十五章淡定的情敌相见
商清葵晕晕沉沉,只觉得周围凉飕飕,自己却处于温暖的所在。之前作的疼痛和**还残留在身体里,让她疲累不堪。
自己闹的那些事还记得一清二楚,虽然窘迫,却也没力气再考虑了。一切等睡醒了再说。
她做了个很长很美的梦。
她梦见自己又回到十五岁,回到了那时秋色潋滟的天堑寨,坐在那棵栗子树下懒懒散散。郁天坐在她身边,乖乖地由她靠着,勾着唇角小憩。
她揪了一把青草,在他下巴上戳了戳。
郁天睁开眼,无奈地看着她。那双墨黑沉静的眸,却属于郁沉莲。
她似乎知道自己在梦中,便大咧咧地去抱他的腰,用力呼吸他身上如莲如桂的异香。他没有挣扎,甚至还温柔地抬手,抚着她的脸颊。
“天女山的那个秘密山谷,你可有回去看过?”
她不解地摇了摇头,眯了眼向他撒娇。“小天,你是小天,还是沉莲?”
他朝她微笑。“那你呢?”
她歪着头:“我当然是清葵,商清葵!”
他笑了一声,清俊完美的眉目舒展开来。“我是小天,也是沉莲。”
“不。”她摇头。“小天是我的,沉莲不是。”
他的墨眸一下子变得忧伤。“清葵,”他的声音清润动听,却带着压抑。“为什么会这样……”
她疑惑地望着他。
他抚着她脸颊的手微微颤抖。“别再伤害自己,好不好?无论小天还是沉莲,都是你的,只属于你。”
她望着他,打了个哆嗦,就这么从梦里惊醒。
睁开眼的时候,耳边传来鸡鸣犬吠,而床帐里模糊的光亮,让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居然又梦见了他,她的笑容泛出苦涩。那个温柔的郁沉莲,那个说自己属于她的郁沉莲,不过是自己暗藏在心底卑微的期盼罢了。
“清葵!”
丹君急切地撩开她的床帐,看见她好端端躺在床上,这才松了口气。“还好你没事。”
“怎么了?”
清葵翻身起床。“我昨晚闹得很厉害吧?不是叫你早些把我敲晕么?”
“我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丹君抓了抓头,才想起重要的事。“昨晚上那个黑衣人,带你去了哪儿?”
“黑衣人?”清葵皱了皱眉。“哪儿来什么黑衣人?”
丹君一呆。“难道真是我做梦?”
清葵挑眉。“该不会昨晚你被我吓到,也做了噩梦?”
丹君颇有些费解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冷茶灌进肚子里,然后揉揉红的鼻尖,打了个天大的喷嚏。
“不对啊,要是梦,我怎么会睡在地上,还披着衣裳?”
清葵笑了一声。“你睡相不好,一次知道么?滚到地上又不是一次了。着凉了罢?”她翻了翻包袱,找出一瓶药。“快吃颗姜丸祛寒。”
丹君接过来,塞进嘴里吞了下去,犹在疑惑。
成碧早已守在门口,见两人出来,连忙迎向清葵。
“门主,昨天夜里——”
“了噩梦而已。”清葵毫不在意地朝他笑笑,却见他目露血丝,神色略显憔悴,看上去也是一夜未眠。
丹君摇了摇头,走到了两人前面。
清葵转开眼,本想说些什么温言软语安抚,却不知怎地说不出口。
“等会儿别骑马了。”她叹了口气。“陪我一道坐马车罢。”
下楼的时候,伙计们看她和成碧的眼神颇有些异样。像是艳羡,又像是了然。而赵掌柜对她的称呼也从“姑娘”变成了“夫人”。
清葵心中清楚,一定是昨晚自己闹出动静,他们以为她是跟成碧同房,所以才有了这般暧昧神情。她不欲解释,而成碧的唇角微弯,本就带两分笑意的瑞凤眼更是愉悦了不少。
武林盟所在的襄阳城,处于湖州和北都之间。因为临近武林大会,城中随处可见身着各式门派门服的弟子,各大客栈也都几乎住了个满满当当。
“术使大人,我们去问过,目前只有逢春客栈还有房间,不过——”
术部的术者苏颜,宋成碧的得力手下之一,也就是之前向成碧告白的那名妍丽女子。她向来做事稳当,先带着几名弟子挨个问了才来回报术使成碧。
“不过什么?”宋成碧挑眉。
“越凤派的人也住在里面。”苏颜有些为难。“这已经是唯一的一家客栈了。”
宋成碧眉峰一沉,往马车门帘处瞧了瞧。
像是配合他的眼神,清葵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无妨。”
宋成碧微颔。“去办罢。”
苏颜接令,立刻去逢春客栈准备入住事宜。
清葵和宋成碧,丹君走进客栈的时候,恰逢越凤派的人集体下楼。越凤派的门服是紫衣银带,衣襟和袖口都镶了银色云纹,颇有些世外仙宗般的出尘。
丹君一抬眼便看见了走在中间的郁沉莲,心一沉,下意识朝清葵看去。
同样是紫衣,这么一群弟子里头仍然能让人立刻注意到他。这就是郁沉莲。
而客栈大堂里那么多各式各样的人,一旦她出现其余人便都成了背景。这就是商清葵。
商清葵抬了眼,视线在郁沉莲的身上淡扫而过,立刻便转到他身边不远处高挑白皙的紫衣女子身上顿了顿。那女子恰恰也在望着她,带了些微的惊讶和疑惑。
容舒,平阳王容倾的女儿,也是郁沉莲的同门师妹。商清葵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女子的容貌和名字,但很显然,她已经不记得商清葵。
五年的时间的确已经改变了太多。商清葵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想把一切都奉给郁沉莲,却被他冷眼不屑的小姑娘。无论是相貌还是气势,早已大不相同。
而郁沉莲的目光却先落到了宋成碧的身上,偏巧宋成碧也在看他。
两人目光一对上,这原本暖烘烘的客栈顿时生出了寒气。
所幸郁沉莲很快垂下了眼。宋成碧凤眸微凛,转向清葵时却化为柔意。
“门主,这儿的闲杂人等太多。不如我们先去房间,就在房里用膳罢。”
“也好。”清葵微颔,一行人行至楼梯口,与越凤派的弟子对了个正着。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越凤派掌门的大徒弟程宣。他见此状,彬彬有礼地抱拳一礼。“不知各位是哪一门的朋友?既然同住这里,还需互相照拂才是。”
丹君嘲弄地笑了一声。“区区小派,哪儿入得了越凤的眼?”
程宣微愣,他身边的一名十七八的浓眉少年却贸贸然地抢话道:“你这女人怎么说话的?大师兄一番礼让之心,你却牙尖嘴利,可见也不是什么懂修养的好门派!”
“齐道!”程宣皱眉瞥了他一眼。“休要无礼。”
丹君一怒,还想还嘴,却听清葵笑了一声。
“越凤派果然教徒有方。”她转向宋成碧,神情慵懒。“成碧,你可得学着些,以后好好管束弟子们,尤其要叫他们知道什么叫长幼有序。”
宋成碧目露笑意,却一本正经地应了下来。
程宣有些尴尬,而齐道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浓眉一竖。
“你——”
清葵毫不理睬,只当他不存在。“走罢,我有些累了。”她也没理会程宣,转身便上了楼梯。
离郁沉莲还有几阶的时候,她停了停,朝他娇娆一笑。
“沉莲公子,又见面了。”
天水门的弟子们顿时讶异不已地看向郁沉莲,而他不动声色,朝她微微一笑。
“沉莲见过门主。”
他身旁的容舒神情微变生出些警惕,却让清葵看了甚觉不以为然。
她点点头,转身便已离开。
身后的那些或惊艳,或怀疑,或好奇的目光,都已跟她无关。
郁沉莲的视线落在她红裙上,微微闪烁。
“五师兄,他们究竟是哪个门派的?”
“郁师兄,你怎么认得他们?”
“师弟……”
郁沉莲垂,神情虽未动,却让好奇询问他的越凤弟子们都不约而同地住了口。
“一位故人。”
他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到清葵的耳朵里。她未停顿,恍若未闻。
当然,不用郁沉莲说,越凤的弟子们也很快便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天水门。这个门派在大多数所谓的名门正派心目中的印象都带了些邪门歪道的气息,加上那些旖旎风流的传说,更何况他们又亲眼看见了艳绝无二的女门主和令人目不暇接的美人门徒们,更是在心里加深了这样的印象。
他们不屑,鄙夷,却也忍不住在心底好奇,并且……神往着。
人人心中都有个渴望诱惑和堕落的魔,越是平日里标榜正义的人,越是难以抑制心中的魔。
而悄然流传的一个据说比较可靠的小道消息,则更加迅地在越凤弟子中传播着。那就是之前那个玄衣俊美的男子,也就是天水门主的术使,那个两年前闻名天下的昆吾宋成碧。
“不单是这样,”几个越凤弟子围作一堆,说话的正是齐道。他满脸鄙夷,喝了口茶继续往下说:“他还是那个妖女的男宠,听掌柜的说他们两个夜里可是住在一块儿哪!”
“真的?!”其余几人皆惊叹不已,也说不清那惊叹里有几分的嫌弃,又暗藏了几分艳羡,几分龌龊的联想。“太有伤风化了!”
“那个妖女对着五师兄笑,该不会也看上他了吧?”其中一人尚觉得这八卦不够劲爆,再添油加醋。
“你没听郁师兄说么?是故人。”
“故人?”齐道笑了一声,颇有些神秘。“你们不知道,郁师兄他常常不在越凤,说不准就是去了天水宫哪!”
“什么?”众人大骇。“不会吧?”
“怎么不会?那妖女最爱美男子,郁师兄在武林中那样出名,她怎么会不下手?”
“可是……”有人终于觉得匪夷所思了。“郁师兄看上去不像是会去做——呃——男宠的人……”
“就是。连容师姐倾慕他,也没看见他有什么反应。”
齐道别了别嘴。“容师姐怎么比得上那妖女?”
众人皆以为然。“这倒是……”
终于有人听不下去,在门口咳了一声。
众人转头,见程宣,容舒,郁沉莲三人神色各异地站在门口。
程宣的脸色很臭。“你们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堂堂越凤弟子,跟街井长舌妇有何区别?”
齐道慌了神,连忙认错。“大-大师兄——我们也就是随便说说的……对不起!”
其余众人纷纷道歉。
程宣瞥了面色白的容舒一眼。“你们应该对容师妹和郁师弟道歉。”
齐道忙抱拳作揖。“容师姐,我瞎说说的,求你别放在心上……那妖女哪儿能跟你比……”
容舒的脸色更白,程宣的脸色更臭,郁沉莲神色沉吟,不知在想什么。
“我,我的意思是,你是大家闺秀,矜持娴雅,怎么能跟妖女的荒淫无耻相比!”
容舒和程宣的脸色稍缓,而郁沉莲却墨眸凉,唇角一抿。
齐道暗暗叫苦,他怎么忘记了郁师兄是那妖女的“故人”?这么一说,又把他给得罪了。
容舒柳眉微挑。“你还该跟郁师兄道歉。这种没来由的话,你也敢说出来污了师兄的名声?若再被我听到,休怪我禀告师父,按门法处置。”
齐道等人忙不迭地行礼。“郁师兄,我们胡说八道,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吧!”
郁沉莲看着他们微微一笑,那几人不约而同地抖了三抖。
“我的确去过天水宫。”他的语调平静,众人皆讶。“只可惜——”
他瞥了瞪大眼的众人一眼。“只可惜她对我并无兴趣。”
郁沉莲说完,施施然离开。留下一片寂静。
“可惜……”齐道喃喃:“郁师兄他用的是‘可惜’么?!”
他揪住旁边一人的衣襟拼命地摇。“我没有听错吧?”
容舒之前微白的脸色开始青。
程宣咳了一声。“容师妹,郁师弟他大概不是那个意思……”
二十六章喧嚣中的燃灯节
“盟主,天水门术使前来拜见。”
袁傲行闻言,神色微变。
越凤和少阳的掌门李乐水,褚炎对视一眼。
“该不会是——”
袁傲行手微抬。“让他进来。”
宋成碧手里托着一只黑檀木盒缓缓而入,比两年前更加丰神俊朗。
“天水门宋成碧,拜见盟主大人,越凤掌门,少阳掌门。”
李乐水还记得两年前武林大会上,这器宇不凡的少年以一条赤玉鞭将他的大徒弟程宣战败的情形。当时他虽不动声色,心中却暗赞不已,暗想门下弟子中也唯有郁沉莲能与此人相匹。
未想到事易时移,如今他却成了天水门的人。他瞟了袁傲行一眼,见他神情微变,看来是颇不好受。
“宋公子此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袁傲行终于还是从感慨中回过神来。
“这是敝门门主大人送来的天香雪芝,以示敝门参与大会的诚意。”宋成碧打开手中的檀木盒的盒盖,一只小巧玲珑的雪白灵芝顿时出现在三人面前。
褚炎瞪大了眼。“天香雪芝?原来还真有这样的东西?”
李乐水抚须颔。“的确有。未想到贵门竟然连这样的宝物也寻到了。”
袁傲行抬了抬手,便立刻有人上前接下了宋成碧手中的檀木盒。
“为何贵门门主未亲自前来?”袁傲行眉头微蹙。
宋成碧不慌不忙。“门主她远途跋涉,身有不适,这才特遣晚辈前来。”
褚炎冷哼一声。“什么身体不适,没诚意才是真!”
李乐水清了清嗓子。“褚兄,不如我们先行告退,也好让成碧公子与盟主叙叙旧。”
两位掌门离开,挥退侍者之后,袁傲行脸上的神情却有了一丝变化,多了些许关怀和恭敬。
他走到窗前望了望,然后从容不迫地关上了窗。
“公子,近来可好?”
宋成碧悠然而坐,微微一笑。“还不错。”
“难道你真打算呆在天水门了?”袁傲行快走几步到他面前,微微躬了身。“那儿毕竟不是什么正道……”
宋成碧的神色一冷。
袁傲行呐呐,忙收住口。“当然,它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但两年了,这外界传言不堪入耳,袁某也是为公子担忧。”
宋成碧瞥了他一眼。“我心里有数。不会太久了。”
袁傲行面上一喜。“这么说,公子要回去了么?”
“剑拔弩张之势已日益严峻,我的确不能再呆在江湖上了。”宋成碧凤目微沉,闪过些许亮光。
“那公子想要的东西可有下落?”
宋成碧点点头。“天水门中的奇物,我若想要唾手可得。但与那些相比,我还有更想要的。”
袁傲行略一疑惑,随即想到了什么,试探地问:“公子,你该不会真的对那门主——”
宋成碧挑眉。“是又如何?”
袁傲行犹豫片刻,这才开口:“传言那女子生性放荡,又无甚家世,怎么配得起公子的身份?”
宋成碧面色冷冽,目露杀意。
“若再被我听见此类的话,休怪我不客气。这些流言是谁传播出去的,你以为我当真不知?”
袁傲行冷汗涔涔,垂目点头。“袁某明白了。”
宋成碧起身,弹弹袖口。“明白就好。时候不早,我先走了。”
“公子,那我们的计划——”袁傲行赶紧问。
“照常进行。”宋成碧顿了顿,回过头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希望盟主分得清楚。”
“当然,当然。”
宋成碧走进客栈的时候,看见商清葵和越凤掌门李乐水面对面地坐着饮茶,似乎相谈甚欢。一大帮越凤和天水弟子躲在各处做忙碌状,时不时地往商清葵处望上一望,所有人的耳朵都竖得很高。
只见商清葵柔柔一笑,朝宋成碧抬了抬手。“成碧。”
“见过李掌门。”宋成碧微笑着抱拳行礼,顺理成章地坐在商清葵身旁。
清葵也并不见怪,随意地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当你会跟盟主多聊一阵子。”
宋成碧勾勾唇。“没什么好聊的。”
李乐水看在眼里,心中暗叹。人说色不迷人人自迷,真是这个道理。看他这样子,怕是除了这个女人,别的都进不了他的心。只可怜了袁傲行,辛辛苦苦培养的徒弟,就这么送了人。
“我正跟李掌门说到这次的武林大会。”清葵转过头去看宋成碧,神色娇憨。“越凤派那么多高手,机会很高是不是?”
“门主说得是。”宋成碧只看着她,神情温柔。
“哪里哪里。”李乐水自谦道:“听闻少阳弟子中,有沈离、瞿永这两位少年英侠;昆吾弟子中也有不少杰出者。再说,当今盟主宝刀未老,实力雄厚啊!”
清葵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袁盟主在这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也该是让后生晚辈接替的时候了。成碧你说是不是?”
“不错。”宋成碧微微一笑。“这次的武林大会,想必是精彩纷呈。”
“不知贵门会以何种武功与会?”李乐水好奇地问。“恕老夫孤陋寡闻,未曾听说过贵门的武功路数。”
清葵撑着下巴,转向宋成碧。“我门的武功,都是由术使传授。不妨由他说明。”
宋成碧凤眸含笑,卖了个关子。“待到比试当日,掌门自会明白。”
李乐水略有疑惑尴尬,随即也大而化之地呵呵两声。
“既然还有几日大会才开始,今儿个恰逢襄阳的燃灯节,咱们两派又这么巧住在同一家客栈,何不让咱们两派的弟子多熟络熟络?”
李乐水眉毛一抽,心叫不好。袁傲行的惨痛经历还历历在目,他唇亡齿寒,早就生出了警惕的心思。未想到这妖女却突奇想,提出了这么个想法。
答应嘛,他又担心门下也出几个宋成碧。不答应呢,又显得堂堂越凤大派不够豁达。
正在这时,他瞟到刚从楼上下来的郁沉莲和程宣,连忙将这两人唤了下来。
“见过师父。”
“你们来得正好,过来坐。”
两人抱手行礼之后,依言而坐。
“方才商门主提及想让两派弟子熟络熟络,不知你们二人做何想法?”
程宣脸色一变,立刻看向郁沉莲。
郁沉莲神情未变,以再自然不过的语气道:“有何不可?”
李乐水笑脸一僵。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个徒儿平日里对人不假辞色,言行疏离,一定不屑于与天水门为伍。谁想到他居然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程宣脸色灰败,后悔没有早些把郁师弟的异样告诉师父。
“越凤派果然有大派之风。”清葵娇笑莞尔。“李掌门,既然沉莲公子都这么说了,今晚我便吩咐掌柜的,叫他多准备些酒菜,让两派弟子们同桌用膳,聊作庆贺,一道过这个燃灯节,如何?”
李乐水只得讪笑点头,抚须应和。
襄阳的燃灯节在每年十二月十五日,最早是为了纪念襄阳城的一位英雄人物,后来却渐渐演变成对人们冬末春至的美好祈愿。每到这天,整个襄阳城里都装饰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蜡烛,人们手提花灯在城中行走,走得越是长久,来年的运势越是兴旺,愿望就越容易达成。这个习俗被人称作“走运”。
襄阳的公子姑娘们也常常在这时候上街,明为走运,实则是为了能遇上心仪的人。已有心上人的,则常与心上人结伴出游。
清葵提出的这样要求,自然叫李乐水忐忑不安。本来就是个这样暧昧的节日,再搞个这样的“联谊”,说不准到了明天越凤弟子就得少掉一半。
这也不怪李乐水多心,越凤大多是血气方刚的男儿,而天水弟子中又以姣美的女儿为主。再加上她们修习的术法为阴阳之道,平日里言谈举止时常流露些风流婉转的情态,根本是寻常人家的女儿相难媲美的。如今还未曾“联谊”便已蠢蠢欲动,若当真“联谊”——
李乐水感觉到自己的脑门一阵一阵地凉。
思及此处,他不由得略带埋怨地瞧了郁沉莲一眼。而后者却眼观鼻鼻观心做入定状,淡定无比。
直到之后程宣将郁沉莲的奇怪言行告诉李乐水,他才追悔莫及。
“这么说,沉莲他也……?”李乐水惊疑不定。
“不错。师父,我看他的样子,怕是也被那个女门主给迷惑了。”
李乐水正色。“阿宣,咱们越凤说什么也是三大派之一,切勿言语粗莽,流于世俗。”
“师父教导得是。”程宣面露愧意。“所幸那门主对郁师弟并未动心思。”
“很难说,那妖——”李乐水收住嘴,咳了咳。“那门主行事乖张不定,现在没动,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动。”
“那师父的意思是——”
李乐水沉吟片刻。“为师自有主意。”
逢春客栈迎来了许久未有的热闹。
客栈的大堂里点缀着走马灯,桌席被撤下,做成了流水席。身着淡黄,眉点金葵的天水弟子和紫衣的越凤弟子并排而坐,相互好奇地悄悄打量。
毕竟是年轻人,不久之后便渐渐熟络起来,谈笑风生,眉飞色舞。大堂里一阵热闹的喧哗之音。
李乐水看在眼里,苦在心里。所幸几位爱徒程宣和郁沉莲,容舒尚在他左右,并未参与其中,又让他稍稍宽慰。
“掌门?”
他回过神来,正看见商清葵挑眉看他,手里托着一只酒盏。
“商门主。”他赶紧笑脸相迎。
“掌门,清葵敬你一杯。”她言笑晏晏,魅目风流,身边的宋成碧和丹君左右而伴,实在是一副绝佳的画境。
“门主客气了。”他举起手中杯盏,与她相敬之后一饮而尽。“成碧公子与丹君副门主正可谓人中之杰,门主之福啊。”
“掌门说的是哪儿的话。”清葵的眼睛瞟向他身旁坐着的郁沉莲和容舒。“贵派的弟子不也相当出众?”
郁沉莲始终垂着眸,面色清冷。而容舒则时不时地看她一眼,似有些不情愿。
李乐水爽朗地笑了两声。“我这些不成材的徒儿里,除了阿宣,也就沉莲和容舒还算得有些出息。所以我才将绿岫和青鸿这两把雌雄剑给了他们,只希望他们能将越凤剑法扬光大啊!”
此言一出,丹君立刻沉了脸,目如刀刃,忿忿不平。
雌雄双剑?还嫌大家不够明白这两人是一对么?
清葵魅目微闪,盈盈一笑。“沉莲公子跟容姑娘的确天生一对璧人。真是可惜了。”
众人微愣。
李乐水还当自己听错,呵呵笑道。“门主的意思……”
“其实也没什么。”清葵轻佻地拨弄着杯沿,身体微微后仰,倚在宋成碧的肩上。“天水门正好缺个副门主,我本来瞧着沉莲公子颇为合适,如今看来却是不成了。”
李乐水的笑容僵在脸上。程宣和容舒脸色青,恨不得把她瞪出个窟窿。
丹君忍住笑,深觉解气。
公开挖墙角还挖得这般大言不惭,想必也只有清葵能做得出来。
她似乎还嫌这场面不够混乱,索性身子前倾,手背撑了下巴看向郁沉莲。
“沉莲公子,难道不考虑考虑?我门中的女弟子可一点儿也不必容姑娘差。”她眼波流转,唇角微翘。“而且——只要你想,要多少个都可以。”
“荒谬!”程宣已经终于摒不住,大怒出声。“你这妖女,无耻之极!”
李乐水脸上的神情抽搐,再也维持不了淡定。而容舒一脸无法掩饰的憎恨,却下意识地看向郁沉莲。
成碧和丹君绷紧了身体,下一步就想出言反击。
看见他们如此,清葵表示心情很舒畅,止住了愤然不平的成碧和丹君。
她本已打算见好就收,却没想到郁沉莲一直低垂的眸渐渐抬了起来,那双水墨滴就的清目一瞬不眨地望着她。
“只要一个,可不可以?”他的声音清润悦耳,虽然音量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清葵怔了怔。他的眼神混合了无奈和放任,就像从前。
从前对他任性撒娇的时候,他总是这样望她,无论这要求多么离谱多么莫名其妙,到了最后他总会答应。
为什么还要这样看她,就像他们之间从来未曾有过冲突,决裂,从未有过分离?
她忽然全无兴致再玩笑下去,别开眼道:“不过说笑罢了。”
郁沉莲看着她的神情,心中像撒了一片沙砾,粗糙不平,磨得疼。
二十七章登徒浪子郁沉莲
丹君跟秦峰上了街,宋成碧也被她遣退了出去。
清葵卸尽了妆容,在清水里洗净了脸,解散头梳了个简单的单髻,换了一身白色缀着粉桃的棉袄裙。
她也不过二十岁而已。清水芙蓉,其实根本无需雕饰。
白日里那个娇媚艳绝的天水门主,此刻这个清新自然的年轻姑娘,每一个都是她,只是她的眼睛里,那些曾经俏皮灵动的光晕,已经消失了许久。
清葵拍了拍脸,打断自己的遐思,偷偷摸摸地出了客栈。
街上的人很多,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盏华灯。清葵问街边的商贩买了一盏莲花灯,兴致勃勃地提着在街上溜达。
难得的悠闲时光。襄阳人爱吃一种叫“樱桃饼”的食物,外头是玉米面做成的饼皮,绵软香甜,里头夹着在红糖和油里滚过的火腿肉。火腿肉切得小巧玲珑,又因为沾了糖而显得晶莹红润如樱桃,由此得名。
清葵右手提了那盏莲花灯,左手捧着一只樱桃饼,吃得好不惬意。
曾经有一回,他们四个人下山后不久,来到了一个小城里。那时正逢元宵节,也是这么个人声鼎沸,花灯遍街的热闹样儿。清葵素来喜爱凑热闹,便揪了郁沉莲,丹君和秦峰跟她一同上街。
那小城里的姑娘们,眼珠子都似长在了郁沉莲身上似的。她心中不快,便买了一把糖葫芦,非要让他吃。他有些窘迫,却还是吃了。红红的糖渣沾在嘴角,看上去有些好笑,却一点儿也没让他变得难看些。
于是她的不快散了个一干二净。那个晚上,郁沉莲一次拉了她的手,月色下也能看见他红得赛过糖葫芦的薄薄耳廓。
然而他们却遇到了追杀者。四个人里只有她不会武,虽然已经被极力护着,却还是受了些伤。那伤口不深,只在手臂上划开一条口子,流了血。他捧着她的手臂,那双墨眸沉郁得像要滴出水来。
也是那次之后,他们决定去越凤派。那些人已经知道他没死,自然还会有前仆后继的暗杀者。有了越凤派的庇佑,这些暗杀者便会收敛许多。谁敢在江湖大派的门中杀人?
当然,他们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回北都的镇国亲王府。然而敌暗我明,这个选择显然也要冒很大的风险。更何况府中情况未明,危险莫测,更不如潜在江湖。
镇国亲王对此显然也暂时还无能为力。幕后的主使一天不除,郁沉莲也一天不能回去,一天不能安全。
三大派中,只有越凤以剑法见长。郁沉莲还记得与她的那个关于习剑约定,但她若早知道后来会有这些变故,还会赞同么?
清葵咬了一口樱桃饼,甜咸交替的鲜香味入口却一点儿也没觉得好吃。原来好吃不好吃不在乎食物,而在乎跟你一同分享的那个人。
她恍恍惚惚地走着,却冷不防与人一撞,樱桃饼里的陷肉掉落出来,沾得那人的衣襟上全是红色糖印。
“姑娘?”
她怔怔地看着那糖印,抬起头。
眼前是一位青年男子,也算得眉清目朗,神态带了三分不羁。看清她之后,立刻又多了些惊艳。
清葵朝他笑笑。“不好意思。”
他猛摇头。“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一件衣裳,嘿嘿……”
清葵点点头。“如此就好。”
她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那男子愣了愣,连忙追上来。“姑娘,姑娘——”
她停住脚,心中已有些不耐。“什么事?”
“姑娘一个人在这路上行走,怕是不安全。不如让在下——”
“不用了。”
“在下沈离,是少阳派的弟子,不是坏人。”
她没有理会,继续往前。
这男子也算韧性十足,居然一路跟随。“不知姑娘芳名?在下真的不是坏人,姑娘——”
清葵皱了眉,瞟了他一眼。
“少阳的沈离?”
“正是,正是。”沈离忙不迭地点头。“当然,姑娘也可以叫我子安,这是我的字。不知姑娘——”
清葵笑了一声。
“我是天水门的人。”
沈离一愣。“天-天水门?”
清葵有些不屑,没再理会他,自管自沿着护城河往前。
下一刻他却又追了上来。“难怪姑娘这样特别……天水门我也有所耳闻,是个很——与众不同的门派。”
清葵微微一笑。“莫非你有兴趣加入本门?我可以向门主引荐一番。”
沈离微窘。“这……”
“罢了。”这里游人稀少,她加快了脚步想摆脱他,他却厚着脸皮不走。
“姑娘,我记住了,天水门是么?我可以去逢春客栈找你么?”
清葵不理。
他终于感觉到一丝不妥,自己这行为,与那登徒浪子也无甚区别。
“姑娘,在下确实有些唐突。请姑娘勿要见怪。不过——”他往两人身后看了一眼。“姑娘,你可认得越凤派的郁沉莲?”
清葵愣了愣,从他的神情看出端倪,蓦地转过了身。
护城河水冰封,两岸杨柳疏淡。清葵从未想过,原来她蓦然回时,那人就在身后,眸色深远,神采依旧。
沈离注意着她的表情,也知道此时自己该有多远走多远。然而他还不死心,最后问了一句:“你们认识?难怪他一直跟着你。那我就不打扰了。姑娘,我可以去逢春客栈——”
他忽地浑身一寒,仿佛护城河里头的冰都堆到了他身边。
不自在地咳了咳,他终于在衡量了一番与郁沉莲对上的胜算后,识时务地遁了。
闲杂人等消失,清葵忽然有种坠入梦境的不真实感。远处戏台子上的咿呀吊嗓声和人群的喧闹声明明还在耳畔,她却懵懵懂懂,觉得周围无比安静,连郁沉莲朝她缓缓走来的脚步声也听得很清晰。
“一起么?”
他望着她,神情温柔。
清葵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突然想起了师父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无论媚术精进到怎样的程度,都一定会对某一个人无效。这个人就是你真心所爱之人。
真心爱着他的时候,无论怎样的心机也好,怎样的手段也罢,到最后都没了效果。勉强自己再去算计,也不过是算人算己而已。
她曾设想过许多的场景,再次见到他的时候要怎样折辱他,要怎样将他加于她身上的伤害数十倍返还。然而此刻,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平日里的聪明冷静去了哪儿?
她如今口干舌燥双目漾漾,难道真的将过去的一切抛诸难后了不成?
然而当清葵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并肩而行,手中那盏莲花灯隔在他们中间,映出一长一短两个模糊的影。
她终于忍不住了,停下脚步。
他却轻轻弯了唇角。“我还以为你会忍得更久些。”
她咬牙,目光冷冽。“郁沉莲,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挑了眉,从容不迫地朝她逼近了一步。
她没气势地往后一躲。捏紧了灯把。
“你不是说想要个副门主?”他又逼近了一步。“我以为自己挺合适。”
她依然很没气势地往后一躲,然而她正在河边,这么一躲便已站在河岸边缘,两只手慌乱地舞着,失了平衡。
郁沉莲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拽了回来。那盏莲花灯却在她的慌乱中掉进了河里,竟然也没熄,稳稳当当地落在冰面上。
他的脸,离她只有一低头的距离。
接着,他便真的低了头。
当微凉柔软的唇贴上她的时候,她还未从这等风波里回过神来。
一开始是默默跟踪,接着是趁机拉手,最后是要耍流氓强吻了么?这真是她认识的那个郁沉莲?!
她猛地推开他,抹了抹嘴。
他的神情有点狼狈,还有点儿失措。
她却狠狠地盯着他。“易容?”
他的狼狈失措渐渐变作愕然和无奈。“清葵,是我。”
“不可能。”她摇着头,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在他脸上扯了扯,没有面具。接着她转手往他脑后大穴一摸,没有金针。
郁沉莲窘了。
商清葵也窘了。
两人互相窘着,不敢看对方。
半响,清葵总算缓过神来。
“郁沉莲,你是当我是什么?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丢开么?”她冷笑一声。“若再乱来,休怪我不客气。”
“清葵……”
他想要上前,却见她右手举起一枚蝴蝶针,横眉冷对。
“这针上淬了毒。不想死就别过来。”
他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上前抱她。
她手上的蝴蝶针,毫不迟疑地扎进他的肩膀。
他只是僵了僵,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
针上其实没有毒。然而她依然咬牙,颤抖着手,快要握不住这枚蝴蝶针。
“你还跟从前一样,不爱在暗器上用毒。”他的声音沉静,若不是他胸膛那一阵的僵硬,渐渐传来的浅淡血腥气,她还以为自己的蝴蝶针压根儿没刺进他的身体。
“你究竟要如何?”
她忽然生出无力感。
他松开她,那双墨瞳配着肩膀上的蝴蝶针和殷红的血迹,有种莫名其妙的和谐感。
“之前的那个提议,你以为如何?”
她一愣,才想起他之前说要做她的副门主的话。
“门主。”
宋成碧出现的时机正好。
清葵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朝他走过去。“成碧。”
她的手忽然被拉住。
“别走。”
郁沉莲的声音里居然有些祈求的味道。
她的心里忽然暗暗生出种报复的快意,索性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手。
“别以为苦肉计能让我觉得内疚。”
她走到宋成碧的身边,却见他攥紧了赤玉鞭的鞭柄,目露杀意。
“成碧。”她的手放在他绷紧的手背上,柔和地安抚。“我们回去罢。”
两人转身欲行,商清葵却忽然想到什么,转过身来。
郁沉莲静静地望着她,墨瞳微蓝,带了些苦涩。
“天水门有成碧已经足够了。”她璀然一笑。“沉莲公子还是好好呆在越凤派罢,省得坏了自家名声。”
郁沉莲回到客栈的时候,流水席已经散了,两派弟子们都依次回了房。客栈里安静了许多。他刚要上楼,却见一名天水门女弟子偷偷摸摸地从楼上的某间房里出来,而那房间似乎正是大师兄程宣的。
他沉吟片刻,还是转弯去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是宋成碧。
他停住脚,握紧了从肩上□的那枚蝴蝶针。
“沉莲公子。”宋成碧微勾唇,笑容却不进眼底。
“术使找沉莲有事?”他明知故问。
宋成碧走过来两步。“你知道么,我很想跟你打一场。”
“同感。”
“可惜清葵已经给你添了伤,如今再打也有失公允。”宋成碧凤目微眯,语调冷峻。“我很期待在武林大会与公子一较高下。”
“好。”郁沉莲墨眸一闪。
二十八章越凤派程宣之死
二日,清晨。
“公子,关于清葵的事,我向丹君打听过了。”秦峰皱着眉。“她不肯多说,不过就她的意思看,清葵的身体似乎出了些问题。”
“什么问题?”郁沉莲连忙追问。
“像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作的病症。”秦峰咬牙,一鼓作气说了起来。“作起来的时候非常痛苦。”
郁沉莲脸色白,像是失了魂。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病症?”
“这件事,似乎还跟她那双眼睛有关系。”秦峰仔细地回想着。“这么说来,清葵的眼睛的确跟从前大不一样了。我还以为是眼疾好了的缘故……”
“难道不是因为她遇上了缘定之人么?”郁沉莲怔然出口。
“缘定之人?”秦峰微愕。“丹君说,她是走了歪路,强行修开了眼。所以才出现这样的后遗症。这句话我实在有些不明白。”
郁沉莲垂下眼,胸膛起伏得缓慢而明显。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喃喃自语。“是因为我么?阿峰,是因为我么?”
秦峰看他有些不对劲,连忙出言安慰。“公子,也许不是——”
他摇了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难怪她那样恨我。”
他的手抚上肩头仍在隐隐作痛的伤口。“阿峰,替我做一件事。”
“公子请说。”
两人交谈间,忽闻得门外一声尖叫,随即纷乱的脚步声和人群喧嚣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大师兄,大师兄他——!”
“快来人……”
“师父,快去告诉师父!”
……
秦峰和郁沉莲对视一眼,立刻奔走而出。
客栈里已经乱成一团,紫衣的越凤弟子乱得像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
“怎么回事?”郁沉莲拉住慌慌张张的齐道。
齐道满脸惊恐:“五师兄,大-大师兄他死了!”
“死了?”郁沉莲脸色一沉,丢开他往程宣的房间走去。
拨开几个不知所措的越凤弟子,他一眼便看到了程宣的尸体。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竟然浑身赤-裸,下身一片狼籍,又红又白。整张床有一大半都浸在鲜血里。
程宣的脸颊凹陷,脸色青。而他脸上的神情却很耐人寻味,像是愉悦到了极限,又像是痛苦到了极限。
这等矛盾让他的五官显得无比扭曲。
房间里充满了浓浓的血腥味和糜烂的气息,有不少越凤弟子白了脸,狂奔出去呕吐。
郁沉莲神情阴郁,退出了房间。
“快去请襄阳衙门的仵作。”
秦峰应下,转身离开。
容舒走到他身边,脸色苍白,瑟瑟抖。
“郁师兄,大师兄他……怎么会死得这么惨?”
齐道恨恨地:“一定是天水门的人干的!”
“齐道,休要妄加揣测。”
郁沉莲眉头一蹙。
齐道咬牙:“郁师兄,最近江湖上频频有人死去,死法就跟大师兄的一模一样!再说了,怎么之前都没事,天水门的人一住进来就出了事?”
“就算如此,也不能说明这件事跟天水门有关。”
“郁师兄。”容舒皱紧了眉,双目惊惶。“齐师弟他说得没错。这件事真的跟天水门有关。”她犹豫了一下。“昨晚——我看见一名天水门的女弟子,进了大师兄的房间。”
李乐水坐在房中,右手攥紧了扶手,惊痛不已。
程宣的惨状犹在眼前。他的一个徒儿,居然就这么死了,还死得这样离奇,这样难堪。
“仵作怎么说?”
郁沉莲垂下眼。“大师兄死于精血两泄,死前有行房痕迹。时间大概是昨晚戌时末到亥时初之间。”
“妖女!”李乐水咬牙切齿,双目赤红,平素的淡然之态全无。“老夫一定要让她们为宣儿偿命!”
“师父,这件事并非如此。”郁沉莲沉着开口。
“师兄!”容舒秀目含泪。“难道你现在还要维护她么?是我亲眼见到有个天水门的女子进了大师兄的房间,莫非你连我也不信?”
“沉莲,就算你跟那妖女是旧交,也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李乐水恨铁不成钢。“你可是越凤的弟子,死的那个可是你师兄!”
郁沉莲垂眸,面色冷峻。“师父,弟子心中明白。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想办法抓到真凶,而不是冤枉无辜。”
“你!”李乐水一瞪,气得手下一紧,那红木的扶手被他生生掰下一块儿。
“师兄!”容舒见状,连忙上前劝阻。“师父已经够头疼的了,你就别说了。”
郁沉莲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师父,武林盟的人来了。”齐道匆匆上前禀告。
“好,好。”李乐水咬了牙。“一切就交由武林盟主决断,这样总不会冤枉无辜了吧?”
逢春客栈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前一天晚上还歌舞升平笑语欢声,二天却拢了一片愁云惨雾。程宣的尸身已被送到襄阳府衙,而这件事涉及江湖恩怨,官衙也不敢露面,索性让武林盟来解决。
袁傲行正襟危坐,左右侧正是李乐水和商清葵。连少阳的掌门褚炎也闻讯而来,在一旁围观,忿忿不平。褚炎的身后跟着少阳的两名徒弟沈离和瞿永,沈离看见商清葵之后,立刻呆愣在原地,大惊失色。
“那个——是天水门的门主?”
“当然了。”瞿永见他异样,压低了声音提醒。“师兄,那妖女美貌是出了名的,但蛇蝎心肠不可碰啊!你忘了师父平日的教诲了?”
“怎么会是她……”沈离懊恼而又恍然大悟。“难怪……”
李乐水像是老了十岁,向袁傲行说明了情况之后,竟忍不住掉了几颗老泪。
“求盟主替我那可怜的徒儿做主,严惩凶手!”
商清葵脸色也不大好。为了查探真相,程宣的死状她也亲眼目睹,其可怖残忍的程度的确远远出了她的心理预期。
“商门主,关于此事,你们有何说法?”袁傲行先是抬手安抚了李乐水,而后面容一肃转向商清葵。
“我门虽修阴阳之道,却早有门规,不得将此道用于采补。”她端起梅子姜茶喝了一口,才勉强将胸中的恶心压了下去。“然而以天水弟子目前的道行,即使真的用于采补,也绝不可能将人采补至死,更别提精血两泄了。”
宋成碧见她情况不佳,出言道:“这一点我可以作证。天水门所授之术大多为相辅相成之道,绝没有这样邪恶的手段。再者,程宣武艺高强,我天水弟子怎么可能在不让他出任何动静的情况下进行采补?”
李乐水冷哼一声。“你们是一丘之貉,何以为信?”
“没错!”少阳掌门褚炎也忍不住开口相帮。“再说,我听闻天水有秘药秘术,令人防不胜防。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宋成碧眸色一寒。
“褚掌门,还请说话放尊重些。”商清葵魅目冷冽。“此事大有蹊跷。就算我等真有何秘药,有杀人的本事,我门与越凤同住一间客栈,若在此犯案,岂不是自惹麻烦?”
袁傲行沉吟一刻。“商掌门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然而越凤派容女侠看到你门中弟子从死者房里出来,又作何解释?”
商清葵眉头微蹙。“依盟主之间,要如何才算得妥当?”
“为今之计,不如请容女侠在天水门弟子中一一指认,再当面对质。”
“不必指认。”商清葵冷笑一声,起身转向后方的天水门弟子,语气凉。“昨晚是谁进了越凤程宣的房间?自己出来,盟主自会为我们主持公道。若不然,别怪我以门规相处!”
她魅目莹亮,声调厉,听得人心底寒。
一名少女怯生生地从弟子中挪了出来,梨花带雨,整个人缩成一团。
“门-门主……是我。”
商清葵挑眉,望向宋成碧。
宋成碧会意,问他身边的术者苏颜:“她是谁?”
苏颜恭敬地回禀:“回门主,术使大人,她叫吴灵,今年四月加入我门,目前在术部。是个初级的术者。”
“你过来。”清葵朝她扬了扬手。
吴灵瑟缩了一下子,缓缓朝清葵走了过来。
“容女侠,你昨晚看到的人可是她?”清葵转向容舒。
容舒盯着吴灵看了好一会儿,点点头。“不错,正是她。”
屋内所有的愤恨,轻蔑,仇视和质问的眼光都定在吴灵的身上,让她几乎快晕了过去,抖得像筛子。
商清葵扶住她的手臂。“吴灵,我且问你,程宣可是你杀的?”
她惊惶地拼命摇头,腿一软便跪了下来。
“门主,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求门主为弟子做主……”她的眼泪不断地往下涌,脸庞湿了一片,沾花了妆容。
“放心。”商清葵蹲下身,扶她起来。“只要不是你做的,我绝不会让你被人冤枉。”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那个凶手会承认自己杀了人?”褚炎忿忿。“不如直接把这个妖女交由李掌门处置!”
袁傲行抬手挥了挥。“褚掌门,请勿冲动。”
李乐水眼神锐利如刃。“商掌门,还请你给我个满意的解释。”
“诸位不必着急。”商清葵微微一笑。“吴灵,你若想洗清冤屈,便将昨日的情形仔细说来,不得有半分隐瞒。”
吴灵泪眼朦胧,勉强止住了哭泣。“是。”
“我问你,你为何要去程宣的房里?”
问及此事,吴灵又眉眼生悲。“程-程大哥是我从前邻居家的哥哥。”
众人一愣。
她又接着说了下去。“我小时候住在蕲州,程大哥住在我家隔壁,我们一直在一起玩。后来我爹他过了世,娘亲带着我改嫁去了湖州,这才分开了。”
商清葵从怀中取出一条绢帕递给她。
她抽抽噎噎地接过绢帕,擦了擦满脸的泪渍。“后来娘亲过世,继父要将我卖给人家做妾,我逃了出去,还好天水门收留,这才……”
商清葵拍了拍她的肩。“所以你是认出了他,这才去了他的房间找他叙旧?”
“对。”吴灵怯生生地点点头。“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便觉得他很眼熟。后来鼓起勇气到了他的房间一问,才知道原来真的是当年的那位小哥哥。”
“后来呢?”
“后来我们聊了聊从前的事,聊得很开心。他还——”吴灵犹豫了一下子。“他还劝我离开天水门。我没有答应,他有些不高兴。再后来时间也晚了,我便跟他约了改日再聊,离开了。”
商清葵舒了一口气。“诸位可听明白了?李掌门,敢问程宣他可是蕲州人?”
李乐水略一犹疑。“不错。但就算如此,也不能说明她是无辜的。”
“好。”商清葵点点头。“我天水弟子,一旦与人行房修行,体内真气定会紊乱十二个时辰。盟主大可让人查验她身上的真气运转情况,以证清白。”
“什么都是你自己说的,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褚炎哼了一声。
清葵眸中隐隐含怒。“依掌门的意思,我们是百口莫辩了?”
“商门主,虽然我们也不希望真是天水门的人做的,但这段时间的确只有她进过死者的房间,最有嫌疑。”袁傲行叹了一声。“若没有更有说服力的证据,我们怕是也只能先将吴姑娘送至官府,由官府查明真相。”
清葵冷笑一声。“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想必盟主比我更清楚。”
袁傲行微愕,面色一窘。“门主此话何意?”
“何意?”清葵盯着他的眼。“难道那几个武林盟的探子没有将我门的心法修行回报给盟主大人么?”
二十九章沈离的一见倾心(顺v)
袁傲行一怔,连忙转开话题。“门主看来有些误会……”
这场面上内含的深意,有不少人看出了端倪。
清葵不欲纠缠。“我门下弟子是否清白,我自然一清二楚。商清葵做事向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错,天水门所修之心法为你们所不屑,但我门下弟子却都是良善之辈,从不曾伤害无辜之人。这些案子,分明是有人有意要将天水门陷于不义,你们不去查明真相,反而顺水推舟,是何用意?所谓的武林名门,正义之盟,就是这等作为么?”
她陈词慷慨激昂,已使在场不少人纷纷动容。
“门主说得不错,咱们天水门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没错!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人,究竟有没有正义之心?”
“我们是清白的!天水门更是清明之派,绝不会做这等残忍之事!”
……
连昆吾,越凤和少阳的弟子们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客栈内一阵闹哄哄。
沈离神清气爽,眼神中一片痴迷。“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褚炎恼羞成怒:“大家别被她的片面之词给骗了!妖女巧舌如簧,要不是这样,哪儿能骗得那么多人替她卖命?”
李乐水皱眉看了看身旁的情形,没再说话。
袁傲行拼命地安抚人心。“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我能证明,这位吴姑娘所言属实。”
一个清润悦耳的声音响起,虽然不大,却将所有的喧嚣都压了下去。
李乐水瞪大了眼。“沉-沉莲?”
郁沉莲走到中央,面色沉静。
“沉莲公子,你能证明?”袁傲行目露惊讶。
“不错。”郁沉莲微垂了眼。“昨天夜里在下回客栈的时候,正好看见吴姑娘从大师兄的房间出来。我注意过时辰,当时是戌时初。而据仵作所说,大师兄出事的时间是戌时末到亥时初之间,那个时候吴姑娘早已经离开了。”
众人一片哗然。
商清葵看着他平静的样子,心绪复杂。身为越凤弟子,却帮天水门说话,虽然是正义之举,却很难不引起非议。
他从前总是谨言慎行,为何如今却这般恣意无忌?
“就算如此,难道她就不能再回去犯案?”褚炎依旧不服。
商清葵不屑笑了一声。“进去的时候被容女侠看见,出来的时候被沉莲公子撞见。我天水弟子不才,也不至于从门口大摇大摆地进出,稍后还返回行凶。褚掌门,难道你会做这等蠢事?”
褚炎语塞,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袁傲行的眼光往清葵身后的宋成碧瞟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
“各位,事情到现在已经很清楚了。既然有沉莲公子的证词,说明这件事的确与天水门的这位姑娘无关。目前我们应当同心协力找出真凶,而不该再彼此怀疑。李掌门,褚掌门,商门主,这件事还需咱们各大门派联手调查。你们看如何?”
李乐水叹了口气,瞟了郁沉莲一眼。“也好。”
褚炎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清葵嗤笑。“怎么,冤枉了人,就这么算了?”
袁傲行很头痛。“商门主,依你之见……”
“我要褚门主向她道歉。”清葵拉过吴灵。“李乐水痛失爱徒,情有可原。但褚门主你却几次三番对她出言不逊。我门弟子,也不是这样被人欺负着玩儿的。”
她掷地有声,褚炎羞怒不已。
天水门的弟子们颇为解气,满眼崇敬。
宋成碧弯了唇角,朝袁傲行微微颔,一旁的郁沉莲将一切看在眼里,墨瞳生凉。
“褚掌门,这件事你的确做得有些不妥。”袁傲行咳了咳,眼神示意他服个软。“少阳乃是大派,门风严谨。既然有所不妥,道个歉又何妨?”
褚炎嗫嚅几下,终于狠狠地出声。
“是老夫说错了话,请姑娘见谅。”
吴灵怯怯地看了一眼清葵,见清葵点了点头,这才轻声道:“没关系。”
褚炎抬头,狠狠瞪了瞪清葵。
清葵也不在意,只对他微微一笑。“虽然她只是个小姑娘,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她受过苦,却没有做过坏事。少阳乃是武林正派,自然有悲悯宽容之心,褚掌门身居高位,却愿意屈尊降贵向小小的天水弟子道歉,令人敬佩。”
褚炎未想到她竟然会反过来好言相待,不免愣了愣,讪讪地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经此一事之后,各门派弟子中对天水门的印象大为改观,天水门弟子与各派相处时也和睦了不少。
然而程宣之死,依然没有线索。清葵虽然怀疑是魔门所为,奈何现场找不到任何魔门的痕迹,程宣的尸体上除了精血两泄之外也没有用药的气息,线索寥寥。
而武林大会,终于还是按期举行了。
大会前一天,武林盟主袁傲行邀请与会各门派到武林盟的后花园赏梅,也好互相认识一番。适时大雪方霁,树枝上还残留着未融化的冰雪。然而就在这一片凛冽寒意中,那一枝枝红梅绽放,如同在冰雪里生出的宝石,晶莹剔透。
商清葵紧了紧披风,鹿皮靴踩进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天女山很少有这样大的雪,她玩得很开心,沿着雪上落着的梅花瓣,一脚一脚地前进,踩出一个个埋着梅花的凹坑。
“门主,当心着凉。”宋成碧带着几个天水弟子跟在她左右,见她如此行径,无奈又欢喜。“雪会沾在靴子上,慢慢渗到脚里。”
“没关系。”她抬,俏脸冻得红,额头上的水纹也像是结了冰霜。“成碧,替我看看丹君她来了没有?”
“好。”成碧依言而去,吩咐了几个弟子好生服侍。
清葵仰头瞧着梅花,绕过几枝开得特别繁盛的,见前头有一株罕见的绿萼梅,便乐颠颠地跑了过去。
“师兄,这株梅花很特别啊。”
清葵皱了皱眉,抬头便看见树下两个紫衣人影。
“师兄,能替我折一枝么?”容舒指着一树雪白的绿萼梅。“这种梅花香气最浓,放在房间里头最合适了。”
郁沉莲微抬,便遥遥望了过来,在清葵身上一顿。
不知怎地,看到这情形她却再也没有了心痛酸涩,只觉得无趣得很,隐隐有些失望。
本来没什么好躲的,她只是单单不想见到这两人罢了。
她掉转身子想走,冷不防头顶上的梅树中有一枝寒梅不堪雪压重负,折断了掉下来,眼看着就要落到她头上,所幸被人挡了下来。
来人二十来岁,眉眼间带了三分不羁。
他手里拿着那枝寒梅,朝她摆了个帅气的造型。“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商清葵愕然失笑。“你就是那个……沈奇?”
“在下的名字叫‘沈离’。”他有些尴尬,随即又恢复了一脸春风之意。“姑娘请记住了,因为这个名字以后将会对你很重要。”
商清葵断定此人脑回路与常人不同,简单来说就是疯癫。
“你不知道我是谁么?”她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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