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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霍绎与华虚,不知何时静站在远处。

    方才胸腔的痛感,此刻全然被心脏的狂跳掩盖。我第一次杀了人,原来人死灯灭,不过在这冰冷抽刀一瞬。

    我不愿再想,也不愿再多看一眼地上的尸首。我一只手颤颤地拖着金玉刀往回走,刀尖与地面石板摩擦,发出刺耳声响。鲜血沿刀背流下,按着刀尖的轨迹印染在地上,宛如一条逶迤长蛇,嘶嘶吐着红信子。

    我回到大殿前,见到方才被钢镖打中之人,已面色乌黑,气绝多时,不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之感。

    人群之中,申大隆双膝蹭地而出,磕头如捣蒜,连声叫饶后又道:“罪人有罪,误信那……那废执规使之教唆,与纪领执动手,假受重伤,那废执规使才好寻得借口,戕害同门,铲除异己。罪人知罪……求教主看在罪人是一片愚忠之下,才行差踏错,饶恕罪人。不知教主是否还记得,罪人从未在天涧宫以外的地方见过教主,罪人心里,时刻铭记不敢忘啊……”

    申大隆这后话之意,众人听得皆是糊涂,以为他是死到临头,心智错乱所言。只有我心里清楚,他不过是想让我感念他,不曾在教中提起我与震阳派弟子同行之事。

    我没有多言,他见我不杀他,一面喜极喊着:“罪人虽不再是金沙教中人,在外也一定不忘感激安教主好生之德!安教主神功盖世,千秋金安!”一面屁滚尿流跑下山去了。

    唐慈冷声道:“还愚忠?拜师之情大过天地,这个畜生只顾自己逃命,竟连师父的尸首都不看上一眼。如此忘恩负义之徒,到哪里都是为人唾弃。”

    众人听罢,才从方才的激烈变故中反应过来,扑通扑通地下跪,齐声叩拜教主,惩除奸佞。只余左首两人仍站着,唐慈神色复杂,崔姑姑却是不敢置信,半晌两人才俱是行礼。

    咣当一声,我将手中修玉刀掷到关劲松身前。体内脏腑不适之感并未消退,我只好勉力抑制住,稳声道:“今后用好这把修玉刀,执规使。”

    他刚经此大变,此时还与众人一般伏在地上,听我说完才忙拾起刀,拜谢领命。听说他因不满成元涣所作所为,不肯与之同流,虽空有一身武艺,在成元涣手下也是多年郁郁不得志,如今算是成全他了。

    我一指成元涣的尸首,对关劲松道:“那罪人的后事,执规使去办了罢。”

    关劲松连忙应是。

    一时众人退散,我避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往起居所走着。山中似时有兽鸣之声连绵,尖利阴森。万涧峰中常有人居,按理走兽早已避散,不知此时怎的又有怪声连连。

    山径无人,我不敢回头,总感觉身后好像有一道魅影紧随。我心里不禁胡思乱想起来,人死了,这么快就会变为鬼魂?

    脚下一阵绵软无力,我只好靠紧山壁,扶着山岩一步一步走着。成元涣死的时候,是背对着我的。幸好,他是背对着我的,我不至见到他临死前狰狞可怖的神情。

    我原本并没想过要杀他,可不知怎的,与那夜在落碧潭边练藏真剑法的感觉极为相似,好像突然真气鼓动,胸腔剧痛,突然就失了控制自己的能力。可我在其他时候练武,一切招式内劲,又明明通顺自然,如此,实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山路行走之景似曾相识,脑海中忽闪过上次回万涧峰,在我别居之院,先教主发狂,怒碎巨石之状。

    山间一缕凉风起,吹得我心里头一阵发冷。

    好不容易走回到我的院子,抬眼便见屋门开着,霍绎端坐在内。此时距他下山已有好些日子,这刻再见他,感觉竟似与从前大不相同,仿佛隔世经年,自己的经历与心思亦是大变。

    只是不论怎样,他刚回万涧峰,见我第一面便是见我下手杀了成元涣,只怕此事还要与他应付上一番。

    我照常往屋里进,一只脚就要迈过门槛时,忽察觉门后左侧有人。可我细看屋内霍绎的表情却是无异,我便也装作并未发觉的样子。只是心里紧绷起一根弦,门后可是霍绎的人?这人埋伏在此是有何意图?

    几乎是同时,我与门后那人一齐出招。我左手提掌欲先断其攻势,那人竟矮身如浅河泥鳅般一步滑到我身后,拿住我腰身,直把我抡起到空中。我以飞燕动一招三春归巢,借力绕上顶梁,那人紧随而至,举拳连攻向我后心。我大感心惊,何人身法如此之快,连过多招,我连他的身形样貌都没瞧清,且以我如今的飞燕动,都避不开他的拳风。

    我不分敌我,便只好先出杀招,以掌化剑,使出藏真剑法中笔走龙蛇一式,回身欲点那人檀中、巨阙两穴。这两大穴俱是攸关性命的要害之穴,若被我极寒之力击中,便是真气不纯,肝胆受损之果。

    那人为护住前身,只好变换招式来挡。房梁狭小,我二人接连落地。我这才看清,与我动手之人居然是华虚。他不等定足站稳,便两手急变重拳,直撞向我两掌。这一招是以硬碰硬,华虚岿然不动,却逼得我直退了三大步才消减了劲力。他如此厚重刚强的内劲,实在叫人开眼敬畏。

    我正欲发声质问霍绎,华虚却一闪近身,以两指扣住我右手手腕。我更是惊疑,他这是要取我性命?

    我只好速出左手格挡,反被他另一只手轻松摁住。一时两相僵持,他却不再进招,闭目凝眉,倒像在切脉诊病。他忽睁眼迫视向我,满目狐疑。

    我心中恍然明白,左臂振臂一抖甩开身去,于一个距他们二人皆是安全的距离处站定,一声喝道:“你们想试我!”

    霍绎不置是否,我横了华虚一眼,道:“你们当我是病人,可前辈难道不知,把脉应在病人安稳平静之时么?像你我二人那样,一番剧烈争斗过后,哪里能瞧出什么所以然来!”

    霍绎与华虚眼神交错而过,华虚闭口不言,退到屋外。

    “许久不见,没想到再见的第一面,就让人印象深刻,甚至心有余悸。”霍绎沉着脸,语气里却没了一分往日的玩笑戏谑。

    我刚与华虚打了一架,正在气头上。我还没有发作,哪里想管他为何没来由的生气。我只觉五脏六腑没一个舒坦的地方,实在没有心思跟他多费唇舌,径直就往里屋去。

    他豁地站起,一把攥住的的手:“我在与你讲话!”他声音严厉,原本应是要骂我,可碰到我手的一瞬,却突然顿住,说不下去。

    “你怎么了?怎么手心出了这么多凉汗。”他声音里没了怒气,取而代之的是关切和担忧。

    我直言道:“我不舒服,现在想去沐浴,你有什么事,可不可以之后再问。”

    想来他见我面色苍白如纸,额上细汗如豆,也被吓得心慌,忙松了我的手,道:“你快些去吧,我在这守着你。不过你出来之后,要一句一句,详详尽尽如实回答我的问话。”

    我点头,便往疾步内堂去,只听得身后霍绎开门,又不时传来与华虚低语之声。霍绎想问华虚的,应该就是我是否练功走火,或者是否精神有异之类的话,我身子难受得紧,此刻倒也无心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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