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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窗外繁华的都市夜景被厚重的帘幕遮挡, 房间内一片漆黑。
“嘶嘶——”
细微的声响突然出现,又戛然而止。过了片刻,黑暗中独有一片荧荧的绿光, 鬼火一般贴着地面挪动, 离开柔软的地毯, 再离开堆积如山的凌乱衣物,从高耸的桌腿下方通过,最后轻巧的攀上办公椅,缓缓出现在了光洁如镜的桌面上。
咔哒。
按键被触碰发出新的轻响, 鬼火紧张的摇曳了一下, 但很快, 随着机器美妙的运转声在房间内响起, 鬼火凝滞不动了。
终于, 蓝莹莹的光芒铺洒开来, 在桌面上形成镜子一般的光幕,四周定制家具纷纷显露出高矮不一的模糊轮廓,黑暗缩进了更远的角落里。
“嘶……”
光幕前,一个无声摇摆的脑袋显得激动不已,鲜红蛇信吐出半截,即便发出的简直是气音,很快也做贼心虚的停了下来。
耳边听着大床上那人熟睡中的规律呼吸声,它细长的尾部摇摇摆摆, 很快,仿佛停止了思索,那尾巴闪电般迅捷、但轻巧的宛如羽毛, 落在了身后的按键森林上。
咔哒, 哒哒, 哒哒哒……
终于,它停下了动作,冷血动物特有的双眸死死盯着眼前发光的屏幕,细长的颈部随着视线的变化而上下左右的移动起来,眼前电脑屏幕上赫然显示——
【独家】十九日晚party生图,大人高清侧脸,终于拍到嗷嗷嗷!!!
蛇身顿时难耐的颤抖起来,尾巴在键盘上连敲两下,页面快速下翻,果然看到了帖子下方众多愚蠢的回复——
【啊啊啊大人杀我!!!】
【本月第七次露面,此生无憾!!】
【实不相瞒,身边的朋友最近都进入了口口的季节,可能狱长大人也一样,想要口口了,过来人表示,口口季节孤身一只真的好难受好痛苦,大人,我理解你,不然你看我……】
【楼上危险发言。】
【请问三哥说的是什么,总觉得脏兮兮的呢。】
【【此回复已被管理员删除并封号】】
【狗主播出来面圣!】
【别打扰主播,主播恐怕正在舔屏。】
【呵呵愚蠢的凡人们,又在这里嚼舌根,你们根本不知道典狱长的可怕。
回复no1:对不起吃了熊心豹子胆求抓我。
回复no2:排队
回复no3:排一个
回复no4:做梦都想被抓,明天去海京
回复no5:不知道监狱长有没有业绩需要,有的话yesdo
……】
二青看着自己刚刚发出去的正经评论却遭到如此对待,顿时激动的摇头摆尾,沉思片刻哒哒哒一通乱按,蛇尾在键盘上都化作了虚影,好言相劝:
【回复432:呵!什么阿猫阿狗都想进狱里!做梦,狱长大人一个眼神都不会赏给你们!你们这群蝼蚁,还妄想攀上大树!
回复433:啊,什么大树,快住脑!
回复434:大人高抬贵手!别,别,不要——
管理员:禁言】
二青瞪着被封的回复楼看了数秒,摇摇头心想,哼,愚蠢的管理员,竟然如此清水,把论坛的风气都破坏了,肯定不是我妖族同类。
停顿片刻,又“嘶嘶”两声,再次疯狂浏览起网页来。
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干什么呢?”
二青差点尖叫一声,触电般弹起,再落下时已经三魂丢了两魂,哆哆嗦嗦回头:“看,看……”
大床上那人却翻了个身,含糊说道:“深更半夜刷论坛……明天就给你把网断了。”
二青连连称是,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床上的狱长本人呼吸再次变得均匀。
一切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有二青的内心宛如滚水一般沸腾,终于,它眼中冒出烈士般的火光,尾巴小心翼翼带着鼠标挪移,暗道,这些人类真是大言不惭,都说了你们根本不知道狱长大人的可怕!唉,再看,再看一盏茶就关!
……
二十日,9:00am。
孙建航翻开会议资料,耳边哗啦啦声响不断,满满当当的会议室里所有人动作一致,面上却都透着一股轻松。
今天的会议资料真是薄,孙建航也忍不住神游天外,今天开完会,一切总算该恢复正常了。
丁宇的报告向来是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堪称会议小能手,众人默默听着。
“……门内出来的几名风致城管理妖口供一致,都承认风致城不是近日突然出现,而是已经存在有几年时间,只是门一直是隐藏的,无法被人发觉,这种技术显然超过了我们目前的水准……”
提到风致城里带出来的犯人,孙建航摸了摸鼻梁。
局里的高层都清楚的很,当时风致城里的所有犯人,几乎都被赵奇秋一个人抓进了那座至今神秘无比的大狱里,而局里只拿住了一些小鱼小虾,即便如此,大家还是一致决定,遗忘掉还有其他犯人这回事,毕竟比起关押那些实力可怕的妖类,诸如海公子之流,所有人还是更愿意相信屡次和局里打交道的赵奇秋。
如果换成以前,“伍百年”即便功绩累累,可能依旧会遭到质疑,但“赵奇秋”却不会,他的背景清清楚楚。更何况那一座城的犯人,现实是根本没有能力关押,就连总局都在考虑,把以往一些问题犯人,或关押难度过大、成本过高的,都通过交涉转移到赵奇秋那去。
一个小时后,关于那扇大门的最后一场会议也终于结束了,所有人都隐隐松了口气,孙建航拿着手机思索,虽然上头让我正式一些,但是正式之前,是不是先发个短信预热一下?
反正那小子最近好像挺闲的。
孙建航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一手把玩手机,其他人打着招呼陆陆续续离开会议室的当口,一个人影带着风在旁边坐下了。
“孙大哥。”
孙建航看都没看,随口道:“无事献勤非奸即盗。”
“孙局。”
“说。”
对方就呵呵呵干笑两声,说道:“孙大哥,小宝真是不懂事啊,天天都要找妈妈,那个我就问问你,付筱铃适应好了没有啊,什么时候回家看儿子?”
孙建航嘶的一声,靠向椅背,终于看了说话的人一眼。
身边大咧咧坐着的正是崔司文,真正的鬼门关回来一趟之后,这满头白发也堪称局里一道风景线,回头率够高的。另外小崔办事情很利索,就是有个毛病,喜欢给别人找事情做。也不想想,虽然他自己不怕死,但别人这个累死了,可就回不来了。
当下难得拿出领导的腔调,瞥着他道:“我记得上次已经给你说了,付筱铃这个事情和你没关系了,你老老实实等着就行。”
崔司文苦大仇深哀叹一声:“当妈的是真跟我没关系,但儿子却是我干儿子。你说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单身汉,怎么能带好孩子,孙大哥,我每天被他哭的连一根黑头发都没有了,你快把人给我找回来吧。”
“……你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吗?”
“那还用说吗?”
“报告给你们组长了吗,规定都背会了吗,培训都上了吗?”
“咳,这个……”
崔司文最头疼这些,顿时用一种被逼良为娼的眼神凝视着孙建航:“孙局,干脆给我多安排一些外勤工作多好,我觉得我应该是实干派的。”
孙建航露出上电视才用的上的官方微笑:“最近风平浪静,社会风气一片大好,不太有实干派的用武之地了,你还是好好带孩子,表现的好,说不定孩子妈就回来了,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
“……”
“请问你在对着领导翻白眼吗?”
“……领导喝水。”
孙建航端起杯子把剩下的水一口喝了,起身出门时崔司文还紧跟在后,低眉顺眼的一反常态。这叫孙建航不由十分忧心,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但现在,警察局最最花样百出的调进来了,万一把局里那些热血单纯的小同事影响了可怎么办?
什么单位受得了第二个崔司文啊,光病床位都不够呢。
为避免崔司文又出什么幺蛾子,孙建航总算松了口:“鲜明楼给的傀儡不一般,付筱铃适应的挺不错的,你就等着吧,一周之内人就回来了……我听说,钟学晴那孩子,醒来后有阴阳眼了?哪天带到局里来测测灵根。”
“干嘛?”崔司文十分警惕的道:“他说以后想当警察。”
“……”沉默片刻,孙建航嘴角抽了抽:“你以为鲜明楼的傀儡随便就给了平民百姓?付筱铃毕竟不是活人,她自己也说,以后要到后勤部上班,我们新建局员工的孩子,有阴阳眼,母亲还是半个活人,长大了跑去当警察?你觉得合理吗?”
崔司文认真思索后,得出结论:“合情合理欸。”
孙建航怒了:“怎么局里就要了你这么个叛徒!上次一睁眼睛就应该给你再打死,赶紧去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崔司文舔着张清秀的脸腼腆一笑:“好嘞。”说完吹了声口哨小跑走了。
望着那不老实的背影,一身新建局的制服都硬生生穿出了警服的错觉,真明晃晃是个间谍,孙建航摇摇头,觉得自己白头发也要多了,要有机会,真该把崔司文派出去多多跑外勤,免得在这里碍眼。偏偏他之前对崔司文说的一点都没骗人,最近非人类的犯罪率直线下降,社会安定的不能再安定了。
难道真是监狱长高调出行的结果?
孙建航深吸口气,忍不住又翻出了手机,盯着屏幕心说,这小子每天山珍海味的,叫他出来吃个什么呢?唉,反正他吃什么都行,不然就吃个锅贴吧,半年没吃了。
……
皇甫家热衷交朋友,以前开办什么社交聚会,起码要找个由头,最近是连由头都懒得找了,请柬雪花一般隔三差五就出现在海京上流圈子的人手中,有时是商圈富豪,有时是慈善名流,有时是流量小生,大少爷大小姐,但无论请谁,就没有不来的,俨然成了海京上流的一场社交狂欢,半个月后,连外地上流人士也加入了进来。
这些聚会形式不一,要求不一,地点不一,请的人也不一,但有两点,有心人很快就觉察到了,一是每场都无比的奢靡,怎么花钱怎么来,而是请的贵宾里,有一个人,几乎场场都来。
尤其这一位近日风头最劲,几乎超过了其他所有宾客,所到之处,无数目光围绕着他,整个人宛如立在聚光灯下,一举一动都被人细细揣摩,久久回味。
正如此时此刻,又一崭新的会场堪称金碧辉煌,小提琴悠扬的乐声中,有头有脸的上流人士再一次因皇甫家的召唤聚集在了一起,人们低声交谈,笑语欢声,只是无论表面如何维持镇定自若,其中有些美貌的异乎寻常的客人,还是将略带恐惧、又跃跃欲试的目光落在宴会厅的角落处。
那里静静坐着一名年轻人类,此时没有和任何人交谈,目光出神似的放在眼前精致的点心上,迟迟没有动作,那放松的神态,好像此时不是在名流聚集的派对上,而只是单纯面对着酒店的餐桌一般。
如果放在平时,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给人一种少年人懒惰于社交的意味,但只有这位大大有名、现在几乎无人不晓的监狱长,往那一坐,让其他人忍不住感到忐忑不安,觉得他可能是皇甫家特意请来维持秩序的……
其实经过这半个多月,赵奇秋也有点怀疑自己在别人眼里成了保安,不然为什么他都邀请的这么明显了,跟自己搭话的人反而越来越少。
坐的累了,赵奇秋抬起手表看看时间。
今天营业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拍照人也被发现赶出去了,赵奇秋当下站起身,准备去趟洗手间就回去。
“听说你现在滴酒不沾?”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赵奇秋正在擦手,听到声音先是精神一震,但等他分辨清楚来人,顿时失去了兴趣,连话也懒得说,就准备和对方擦肩而过。
“奇秋!”
对方的声线陡然加深,眼前一花,熟人已经挡在了面前。
“请问有什么事?”赵奇秋冷静的问,对待鲜明海,最近越来越没有耐心,毕竟打从黑匣子暴露出自己的身份,鲜明海出现的频率顿时大幅增加。
鲜明海抬手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一闪即逝。
和之前不一样,鲜明海今天似乎思索的更久一些,连那故作温柔的笑容也淡了不少:“赵奇秋,如果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对我,这个答案,需要什么条件才能交换呢?”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答案,”赵奇秋忍不住挑眉:“我应该怎么对你?”
鲜明海笑容不变,就连话的内容也不变,赵奇秋甚至光看他笑不达眼底的神色,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们之前不是朋友吗?”
赵奇秋不知道第几次看到鲜明海这样的神色,顿感头疼不已,甚至内心也忍不住怀疑起来:难道鲜明海那时候真的把自己当朋友?
还是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和鲜明楼走的近,让他执着于抢夺鲜明楼拥有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友情?
谁知脑海中刚划过友情两个字,赵奇秋就喉咙一紧,某个黑暗的场景又双叒叕刷新出来,后脊猛然涌上一阵尴尬,眉头顿时皱的死紧,赵奇秋心不在焉道:“‘之前’太久远了,如果我那时候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建议你也别往心里去。”
说完抬脚要走,小臂却骤然一紧,赵奇秋不由有些惊讶的看着鲜明海,对方抓着他的力气竟然不小。
“……你这是干什么?”
无论手下的力道有多重,鲜明海的神情却依旧温和友善:“赵奇秋,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容易看懂,能告诉我你刚才想到什么了吗?”
“……”赵奇秋心里有点臊得慌,脸上勉强维持着淡定:“既然我这么容易懂,不如你告诉我我刚才在想什么?”
鲜明海无声叹了口气,胸口在精致礼服的包裹下深深起伏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消融一般逐渐消失了:“其实我真正想告诉你的是,赵奇秋,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会有很多,很多,莫名的想法,这些想法都是关于你的,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小臂上随着鲜明海话题深入而传来越发紧迫的力量,就仿佛对方不止想让他听着,还想强迫他感受到其中的真诚一般。
即便鲜明海的话音依旧温文尔雅,但衬着那无机质的镜片,赵奇秋心中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不笑的鲜明海,突然又有点像他的兄弟了。
赵奇秋不情不愿的想到,好在除开五官,鲜明海这小身板,跟鲜明楼比起来,倒显得单薄了不少……
草!
赵奇秋狠狠皱眉,感到手臂一阵剧痛,好像一股怪力要把他的手臂捏断一般,同时鲜明海突然抬起手,平衡被打破,赵奇秋脚步向后退去,眨眼身后撞上了走廊的墙壁。
“麻烦你不要走神,赵监狱长,”鲜明海仿佛要看进赵奇秋眼里:“我已经再认真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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