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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地下室之后,里面两侧靠墙有着层层叠叠的冰块。居中摆着四张简陋的木板床,每张床上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形,蒙着灰色的布。
张惟昭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用颤抖的手揭开了布一一看过去。这四个男孩子都是十二三岁的年龄,腹部被剖开,大腿的皮肤剥落,腹腔下部被缝合上了一个用他们自己的皮肉和肋骨做成的肉段,但因为没有输血和消毒的概念,这几个孩子应该在手术做完之前就死掉了。
最残忍的是,这几个孩子都没有经过充分地麻醉,应该是被强制着绑在床上,同时被人按住手脚,硬被剖腹取了肋骨,剥了皮。所以他们每个人的面孔都因巨大的痛苦而变得扭曲狰狞。
张惟昭又一一替他们盖好了布。
汪直在旁边殷切地对张惟昭说:“昭明真人,怎么样,你能看出来问题出在哪里吗?”
张惟昭却没有回答,而是快步冲出冰室,拾级而上,来到了地面,蹲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她并不是没有见过尸体,在大学里学局部解剖的时候,零碎的尸块不知道见过多少。她不是因为对这些尸体感到恐惧和恶心才干呕的,而是因为深深的自责和悔恨。
为什么要把手术过程写给汪直?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来报复和控制他?他是个疯子,自己为什么没有想过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为什么不在原来自己曾经制住过他的时候就杀了他?而导致他有机会继续残害生灵?
张惟昭一向觉得自己能够为自己做出的行为负责,而这一刻,自责和愧疚铺天盖地而来,迅速压倒了她。她只想蹲在地上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来逃离这残酷的现实。
汪直悄无声息地来到张惟昭身边,也蹲了下来看着她:“昭明真人,你应该不少见过尸首吧?你师父张荣鲲还不是经常从义庄买死人来又切又割?怎么这样就把你吓到了?”
张惟昭站起来躲开他,面颊和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靠着墙不说话。
这种情景,让汪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兴奋和满足。他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别介啊,这不算啥。这帮小子,就算不死在这里,等他们当了差,被打板子、饿饭,给人当垫背抵罪,或者病了直接拉乱坟岗,死的机会多着呢,有几个能活出个人样来的?给我用用也不亏,起码过后我能好好给他安葬喽。”
张惟昭知道汪直已经由偏执发展为疯狂了。这时候她任何痛苦的表现都可以成为对方的精神食粮。她倚在墙上,慢慢调整自己的气息。
“按照你的法子,我找了最高明的外科大夫,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你说这是为啥?一开始我琢磨着,莫非昭明真人有意骗我?我再一想,不能够啊?这密密麻麻写了这么多字,写得这么详细清楚,一时半会谁能编这么圆呢?那就是医生的手段不到位了。得,我这儿还有几个小子,就请您亲自给演示一下如何?”汪直一边说着,一边毒蛇一般地盯着张惟昭。
张惟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维持声音的平稳,开口道:“你这里缺少必要的工具。要工具齐全了才能做手术,不然就算华佗在世也不成。”
“你说要什么,我来准备!”汪直自信只要这世上有的东西,他都有本事弄了来。
张惟昭一边想怎么才能尽量拖延时间,一边慢慢说道:“首先需要输血的橡皮管。你把人腹腔剖开,失血太多,要不断输进新的血液来补充,否则人会死。”
“什么是橡皮管?”汪直皱眉问。
“就是橡皮做的软管,中空的,液体可以留过,像是软的麦秆儿一样。”张惟昭解释。
说软麦秆儿一样汪直就明白了。所有宦官在净身之后,都会在尿道里插上一根麦秆儿,一来尿可以顺利排出,二来尿道不会随着伤口愈合完全被堵上。
大炎宦官接受的净身手术,是世界上最残酷的阉割术。在古代埃及和欧洲,净身一般是把睾·丸碾碎或者用手术取出,剩下两个空皮囊,*茎会被保留。
但大炎的净身术却是整套阳·具都要连根切掉,丝毫不留。手术的风险也很大,有十分之四左右的男童会死在手术台或者手术后的并发症上。
若是手术做得不成功,留有残根,事后在宫里验身的时候被发现,还要再重新切割。
所以汪直对麦秆儿一点儿都不陌生。不但不陌生,对这个东西还充满了厌恶。但既然张惟昭说手术需要,他就得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