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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里,天香一步一步地走进黑雕台,走进金雕的洞穴。
公子华端坐于席,凝视她。
天香跪下,一身孝服。
空气凝滞。
“阿妹,”良久,公子华出声,“你回来了。”
“回禀金雕,”天香语气淡淡的,“我回来了。”
公子华的目光落在她的孝服上:“是为苏子穿的吗?”
“为所有的人。”
公子华心头一凛:“死多少?”
“除我之外。”
公子华打个寒噤,伸手抱在头上,口中出来一个声音:“说说。”
天香将在临淄发生的事,尤其是那晚刺杀苏秦的过程,一五一十讲出。天香语气平淡,似在讲述一桩遥远的事,一个与她毫不关联的事。在天香的叙述下,那晚的完整情势浮现出来:侦知雪宫派人至苏秦宅院,天香晓得时机到了,依照部署,将四十名黑雕分作三队,十人伏于桥东,二十人伏于桥西,她引十人外围接应。没想到卫护苏秦的皆是高手,双方全部拚死,待她将最后一名对手杀死,奔过桥去,看到有人护着苏秦正在逃往雪宫,而守卫雪宫的卫士已经集结,接应过来。
公子华盯住她:“那个护着苏秦的人可是秋果?”
“是的,金雕。”天香语气沉重,“我叫她闪开,甩出飞镖,她却推倒苏秦,用身体堵上了。苏秦踉跄几步,是可以逃走的,我也是希望他逃走的,谁想他又拐回来,跪在秋果跟前,抱起她,对背后的我说,背后之人可是天香,我说是的,他说,动手吧。我……只好拔出秋果的刀……”轻声啜泣。
“难为她了,”公子华泪水亦出,“这苦命的孩子……”
公子华吩咐黑雕,设置祭台,摆上所有阵殁黑雕的牌位,摆在最中央的是苏秦与秋果。
祭毕,公子华驱车入咸阳,觐见武王,禀报苏秦死了。
“好好好!”武王连赞三声,握拳,“没有苏秦,就没有合纵了,看他韩王……哼!”将握起的拳重重擂在几案上。
“回禀我王,”公子华拱手,“臣以为,杀死苏秦,情势非但不乐观,甚至于我更为不利!”
“哦?”武王盯住他。
“为复王命,臣派出四十名最强小雕。”公子华应道,“苏秦已有防备,侍卫皆是高手。苏秦赴齐,是向齐王求援,齐王连夜召请他,是同意出兵。为阻止他入宫,亦为复王命,黑雕截他于途,尽皆战死,惟余一雕刺死苏秦,回来复命。众雕战死于齐都临淄,且是在齐宫门外,不仅震骇了齐宫,亦震骇了天下。臣刚刚收到来自齐宫的密报,齐王已授命匡章引军五万援韩!”
武王震惊。
“还有,”公子华接道,“苏秦死了,纵亲司还在大梁,由公孙衍掌管。公仲侈已引韩国援军六万屯驻于伊阙,离宜阳不足五十里,一日可至。楚国援军已出鲁关,入韩境,屯驻于汝川。”
武王沉思一时,转对内臣:“有请司马错、疾叔,这就入宫!”
二人入宫,嬴华讲过情势,嬴疾建策撤军,司马错听到匡章又来,倒是来劲了,愿引军战齐。
武王看向嬴华:“华叔?”
“回禀我王,”嬴华拱手,“您是想听实言呢,还是——”
“实言!”
“抛开所有援军不谈,就眼下实力比拚,甘将军即使再攻三年,怕也拿不下宜阳!”
“华叔?”武王瞪大眼睛。
“战在将,不在兵,亦不在险。韩人固守宜阳五个多月,得力于一人,守尉白起。就臣所知,甘将军已经穷尽手段了,但他远非白起对手!”
武王闭目,良久,转对内臣:“传旨甘茂,撤兵吧。”
三日之后,宜阳急报,是甘茂的。
武王展开,见上面只有二字,“息壤”。
想到自己对甘茂的承诺与誓言,武王长叹一声,复召嬴华,示以甘茂急报,苦笑:“也怪寡人,草率盟誓了!华叔,寡人信您,依您之见,可有两全之策?”
“只有一个,我王可孤注一掷,在齐师、楚师抵达之前,拿下宜阳!”
“怎么拿?”
“一是干掉白起,二是倾我大秦之力,击垮公仲侈!”
“好!”武王倾身,“华叔,这事儿就交给您了。寡人将任鄙、乌获并五万锐卒交付予您,为您助力!”
“臣受命。”
“对了,华叔,”武王接道,“那个叫白起的你可晓得?”
“是先魏相白圭之孙,其父白虎,曾任魏国司徒,后至韩,仍为司徒,累世营商,积财巨富。当年臣在大梁时,见过他,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孙膑、庞涓皆是其义父!”
“华叔呀,”武王沉吟有顷,盯住嬴华,“听您这话,寡人感兴趣的不是宜阳,是此人了!设法将他搞到咸阳,寡人亲迎!”
“臣受命。”
嬴华受命,赶往宜阳,入见甘茂,让他传令退军至曲沃、函谷一线。
甘茂依言退军,被围困长达半年的宜阳城松出一口气。宜阳民众无不以为秦人是迫于齐、楚援军的压力并公仲侈屯于伊阙的六万韩军才不得不撤军的,守丞韩儡命令白起引军卒五千“乘胜追击”,攻打硖石关,秦卒败退,韩人“收复”硖石关。白起派军三千镇守,设置多个烽火台,用以报警。
秦人一举退至硖石关外,这是一个重大胜利。韩国朝野一片欢腾,宜阳更是敞开城门,任由憋屈半年的民众自由出入。白虎急匆匆地带着仆从赶往阳翟,督促器械以补充宜阳城防。
在宜阳城门重开的第三天,公仲侈亲自巡视硖石关,巡视毕,带白起回到伊阙,说是晚上召请三军诸将,讨论局势并应策,以奏报韩王。
翌日午时,白起回到府中,见母亲绮漪并自己的妻女皆不在家,急问因由,方知是她们昨日后晌接到守丞夫人邀请,到守丞去了。傍黑时老夫人捎信回来,说是她们要在守丞府过夜,这辰光想是快回来了。
白起急至守丞府,方知她们根本没来。
白起晓得她们出事了,急禀韩儡。韩儡震惊,派军卒四处搜寻,没有下落。
白起一面飞书至阳翟传信白虎,一面四处搜寻可疑线索。
至第三日晚,白府收到一信,指定由白起亲启。白起启开,是绑匪来的,但口气颇为客气,称老夫人、少夫人并公主皆在他们手中,安然无恙,让他放心,并说他们一向敬服白府为人,是不会轻易伤害她们的,只是眼下他们遇到一桩为难事体,急需三十镒金子解困,苦于筹款无路,才行此下策,敬请老夫人她们上山,还说此款算是借款,待他们渡过难关,所借资金必如数奉还,最后请求他本人于三日之内送款至熊耳山,按途中标示前行,可带随员,但不可超过二人,否则,他们将无法保证老夫人她们的安全,等等。整个书信文句不畅,字迹歪扭,还有几字写不出来,被画出圈圈,一看即知是一拨子草寇。
熊耳山是个大山,溯洛水而上,距宜阳约二百多里,原为古虢国地盘,之后虢国归魏,此地归属于魏,由曲沃邑辖治,再后曲沃归秦,这儿就被划作秦人地界,但山之东麓属于韩人,归宜阳管辖。熊耳山山高林深,人迹罕至,有猛兽出没,除猎人之外,无论是秦人还是韩人,少有人在此山生活,基本属于两不管地带。前些年,白起曾与友人来此山狩猎,对山势颇为熟悉。
一则三日所限紧迫,不容多想,二则艺高人胆壮,白起别无二话,让府宰取出足金三十镒,带上麾下两名善战之士,乘坐战车前往赎人。
战车沿洛水岸边大道驰至距熊耳山数十里处,进不去车了,白起留下御手守车,自与两名军卒径上山去,一到山脚,果然看到有红色的箭头标示。三人按照箭头标示上山,在山上转有两个多时辰,来到一处山窝。
标示没了。
山窝里有一处石砌的房舍,是山中猎人临时居住的,这辰光应该是空房。白起推开房门,见屋中没人,正堂一个石案上,摆着最后一个标示,不是箭头,而是一个瓷瓶,还有塞子。白起观察一会儿瓷瓶,见无异常,拿起来一看,瓶下压着一片干树叶,上面写着“请打开瓶塞”。
白起拔掉瓶塞,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弥漫于整个屋子。
白起三人一阵眩晕,不醒人事。
待他再次醒来,已在一辆辎车里,胳膊与腿皆被绑缚。
几乎与此同时,白虎得知家人被绑票,驰奔宜阳,途中被人下迷药劫持。
就在宜阳城中皆为白家事情忙活时,隐藏于函谷、曲沃一线的甘茂大军袭破硖石关,杀奔宜阳。与此同时,由嬴华主将的五万锐卒沿洛水东下,直奔伊阙,刚好与闻讯拔营、增援宜阳的公仲侈军遭遇。一边刚刚拔营出发,一边长驱奔袭而来,双方于伊水河谷展开激战,秦军之中,冲在最前面的任鄙、乌获,各持重器,如入无人之境,韩军挡者无不死,四散逃命。
嬴华也不追赶,回返宜阳,将宜阳城四面围定。没有白起的宜阳惊慌失措,接连放松长达十日的宜阳军民,精气神完全涣散,在近十万秦卒的四面围攻下,在伊阙战败的阴影下,再无守志。乌获奋勇,顺梯子一气攀上城墙,将目瞪口呆的韩人一阵乱打。
宜阳于当日失陷,守丞韩儡被俘,众将或战死,或被俘。伊阙、宜阳二战,秦人共割韩人左耳六万余只,公仲侈走脱。
得闻韩军大败于伊阙,宜阳失陷,楚师退守鲁关,纵军尽皆按兵,一场狩猎落单韩国的战争,以苏秦被刺、韩人败于伊阙、宜阳失陷而暂时画上句号。韩王使公仲侈入秦谈判,正式割让宜阳并洛水河谷给秦人。
经过长达三个月的艰辛跋涉,公子稷终于抵达燕都蓟城。
公子稷是随同燕国吊唁使臣前往蓟都入质的,陪护他的是舅舅芈戎。
望着这个乳臭未干就丧失父爱、离开生母、被新王发配于数千里之外的异母弟,燕国太后不由想到自己当年的命运,悲从中来,将他紧紧揽入怀中,哭了个伤心,之后留他于宫,与她同住,让燕王另外拨出一座宅院,给芈戎并秦国侍卫住了。
喜事不来则已,来即成双。公子稷的喜悦还没过去,菲菲的及笄礼这也到了。
数年来朝夕相处,燕昭王越来越欢喜菲菲,离不开菲菲了。燕昭王决定在她的及笄礼上与她正式订婚。然而,当燕王向她提出时,菲菲一口回绝了,理由只有一个,她是墨者,而墨者只能以天下福祉为己任,不可能只侍奉他一人,因而她不能答应他的求婚。
燕昭王急了,求助于太后。
“你求我没用呀,”太后摊开两手,朝祖太后的宫院努下嘴,“该去求的是你祖太后!”
燕昭王当即起身,赶往姬雪的宫院。
姬雪仍旧住在她原来的宫院,甘棠宫里,这辰光重新做了修整,与她同住的是“义女”菲菲,负责照料她的依旧是春梅。
昭王快步走进甘棠宫里。春梅急入禀报,姬雪正听着,昭王已经进来,扑嗵跪在站起来准备出迎的姬雪脚下,抱腿号哭:“祖后——”
“怎么了呀,我的王!”姬雪惊愕,拍他脑袋。
昭王长哭几声,方才提及菲菲拒他求婚的事,末了语气决绝:“祖后,孙儿是离不开菲菲了,没有菲菲,你这孙儿谁也不娶,这燕国孙儿也不要了,从她去做墨者!”
“哟嘿,”见是这事儿,姬雪笑了,“别不是吓唬祖后的吧?你的祖后历过的事情,怕是你数都数不过来!”
“祖后,”昭王忽地起身,擦去泪水,一字一顿,“职儿这就去了!什么燕王,我才不要做哩!”作势欲走。
“当墨者呀,”姬雪又是一笑,“你怕是吃不了那个苦哩!”
“祖后!”昭王躲脚,转个身,快步出去。
姬雪没有叫他,待他走远,方才笑笑,朝一道隔帘招手:“菲菲呀,出来吧!”
原来,昭王进来时,菲菲正在将昭王向她求婚的事讲给母亲,还没讲完,听到昭王的声音,急切躲进那挂帘后。
菲菲走出来,伏在姬雪怀里,一脸羞红。
“瞧你这脸红的!”姬雪在她的俏脸上弹一指头,“人家都追到家里了,你说咋办?”
“我……我是墨者!”
“先抛开墨者,娘亲问你,欢喜方才这人不?”
“欢喜。”菲菲喃声。
“哪能个欢喜法?”
“我不知道。”
“你想听听娘亲欢喜一个人时是如何欢喜的吗?”
“嗯嗯。”菲菲连连点头。
姬雪抱出一只锦盒,一层层地打开锦锻,现出一只装饰精美的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柄剑,剑鞘上镶满珠宝。
“这剑真漂亮!”菲菲惊叹。
“你可抽它出来。”
菲菲抽出,竟是黑乎乎的一柄木剑,笨重呆板,一点儿也不好看,但通体溜光,显然是被人抚摸出来的。
“是乌木剑呀!”菲菲拿在手里,舞起来。
姬雪一脸迷醉地看着她的舞。
菲菲舞有一时,住手,审视它道:“这剑够沉,木质细,看起来不错,却不能当兵器。要是玄铁的就更好了!”
“它本来就不是兵器!”
“咦,不是兵器,是什么?”
“是心。”
“心?”菲菲怔了,“什么心?”
“你的娘亲每天都能抚摸的心。”
“这……”菲菲怔了,想到方才的语境,小声,“这剑是先燕公送给娘亲的?”
姬雪摇头。
“是谁?”
“你义父。”姬雪摊牌了。
“啊?”菲菲惊得合不住下巴。
“想听听娘亲与你义父的故事吗?”姬雪笑道。
“嗯嗯。”
姬雪揽住菲菲,将当年周室的那段难忘的旧事,包括她如何认识苏子、如何出嫁、苏子如何追赶嫁车、如何送她这柄剑、这柄剑又如何伴她度过一个个漫长寒夜,直到苏子突然现身于蓟城……娓娓道来。
一桩桩,一件件,菲菲听哭了。
当菲菲听到武阳别宫之下发生的事时,尤其是义母还为义父生下一个女儿时,再一次惊掉下巴。
“那个孩子呢?”菲菲急问。
“她就在这儿!”姬雪淡淡说道。
“在哪儿?”菲菲愈发急了,“快叫她来,我要认她做……”小声,“是姐姐还是妹妹?”
“傻瓜,”姬雪弹她一指头,给出谜底,“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呀!”
菲菲呆若木鸡。
良久,菲菲抱紧姬雪:“娘亲,你……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娘亲骗过你吗?”姬雪道,“想想看,你的名字叫什么?”
“菲菲呀。”
“在菲菲的前面还有二字,姬苏,你的全名叫姬苏菲菲!”
“姬苏……菲菲……”菲菲呢喃着这个名字,所有的谜底在这一刻明朗了。
“娘亲,”菲菲挣脱她,跪下,“我不能再叫您义母了,我要叫您娘亲!”
“你一直是叫娘亲的呀!”
“那个娘亲是义母,这个娘亲是娘亲!”菲菲语气坚定,“还有义父,我也不能再叫他义父了,我要……叫他阿大!”
“孩子,”姬雪拉她起来,抱她在怀里,抚摸她的头,“你不能叫,你永远也不能叫,无论何时,你都不能叫。对外,你只能叫义父,也只能叫义母!”
“为什么呀,娘亲?”
“为燕国。”姬雪略顿,盯住她,“还是回到眼下,菲菲,你欢喜姬职吗?”
“欢喜是欢喜,可远没有达到娘亲欢喜阿大的程度。”
“傻瓜,”姬雪笑了,“这世上没有人能够达到!”
“为什么呀?”
“因为,不会有人再经历你娘亲所曾经历的,也不会有人再经历你阿大所曾经历的。这还不够,因为你娘亲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你阿大,在这世上也只有一个。”
“我……”菲菲咬紧嘴唇。
“孩子,”姬雪笑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你有你的经历,你有你的缘分,你必须走出你的路,不要去学别人。姬职这孩子很好的,娘亲看出来,他是真心欢喜你。你要是欢喜他,就答应他。”略略一想,“不过,若是你答应他,就不能再叫我义母了,得叫我义祖母,否则,这宫里就乱辈份了!”
“我……”菲菲脸上一红,“我是墨者呀!”
“墨者是个气节,是个信念,只要你心里有墨者的气节与信念,就够了。再说,你在宫里,只会对墨者有利。墨者有难,你可以施救,可以为他们提供庇护。”
“可墨者不嫁人哪,我华姐就没嫁人!我实哥还有邹叔,都没结婚!”
“墨者也不是不结婚的,就娘亲所知,墨者里有不少就结婚了,还生有孩子。”姬雪笑了,“想当年,你的邹叔还差点儿娶下你的梅姨呢!”
“啊?”菲菲睁大眼睛,“为啥没娶?”
“娘亲也不晓得。听你阿大说,你邹叔欢喜你梅姨,本来是要娶的,后来变了,想是中间发生什么事了。”
“我再见邹叔,一定问问他。我早就看得出来,梅姨欢喜他呢,一听到他的声音,眼神儿就发亮!”许是想到什么,菲菲扑哧一笑,压低声音,“娘亲,我还看出个事儿呢!”
“哦?”
“袁豹叔也欢喜梅姨,只是梅姨不睬他!”
“是吗?”姬雪笑了,“你哪能晓得哩?”
“在邯郸就晓得了。”菲菲笑应道,“只要梅姨露面,袁叔就会放下手头的事,盯住她看。凡是梅姨交待的事,袁叔干得最起劲。袁叔还总是寻事儿与梅姨说话,可梅姨不待见他。这辰光我才晓得,梅姨心里装的是邹叔哩!”
“他们的事,先甭管。先说自己的,你这及笄了,该嫁人了,想不想嫁给燕王?”
“嫁给他了,杜衡咋办?”菲菲问道。
“如果你离不开她,就让她做你的媵女!”
“啥叫媵女?”
“就是与你一并嫁给燕王,让她一直陪着你!”
“嗯。”菲菲点头,“我这寻她去!”
在菲菲及笄礼的前夜,菲菲答应了燕昭王的求婚。燕室决定,菲菲的及笄礼与聘婚礼同日并举,先行及笄礼,后行聘婚礼。
就在燕宫上下无不忙活燕王与菲菲的大喜事时,太后使人召请燕王。
“职儿,”太后神色平静,“你与菲菲的事儿,要不要暂缓一下?”
“为何要缓?”
“因为发生了一桩不幸的事。”
“何事?”
“苏子死了。”
“啊?”燕昭王惊叫。
“是在齐国被人刺杀的,就死在雪宫门外,齐王正在悬赏抓捕刺客。”
“天哪!”燕昭王跪下,仰天长哭。
“苏子没了,”太后任由他哭一小会儿,接道,“娘亲在想,这桩亲事……”顿住。
“母后?”燕昭王打个惊怔,止住哭,盯住她。
“大燕王后,须要对燕国有利。”太后语气依旧平静,“燕国已经稳定下来,祖太后帮不了你太多。能够帮你的是苏子,谁想他又死了。还记得赵宫的玄公主吗,也该及笄了。娘亲观察过她,论灵气不弱于菲菲,长相也不差,更重要的,她是赵室王后所生!”
燕昭王凝视她,眼神不可置信。
“职儿?”太后怔了一下。
“母后,”燕昭王忽地站起,“职儿已经对天盟誓,非菲菲不娶,您是要让职儿欺天吗?”
话音落处,燕昭王大步走出。
“职儿!”太后的声音追出来。
燕昭王住步,转过身。
“唉,”太后轻叹一声,凝视他,“我儿既已誓过,就聘娶她吧。不过,在聘礼之前,苏子的死讯不可诉予任何人,否则,你想要的场面就不是聘礼了!”
“职儿遵命。”
菲菲的及笄礼与婚聘礼进行得十分顺利。燕宫多年动乱,几乎没有喜庆过,即使昭王的登基大奠也是在野外临时搭建祭台完成的,燕人顾不上喜庆。这辰光安定下来,燕王订婚,举国欢腾。燕王又以菲菲的名义颁诏大赦,凡因养老抚幼而犯窃罪的人全获释放。
姬雪是在菲菲订婚之后获知苏秦死讯的。
告诉她的是昭王。
昭王将姬雪请至太庙偏殿,支走所有人,跪在她面前,泣不成声:“祖后——”
“我的王,出何事了?”姬雪摸着燕王的头,轻声安抚。
“苏……苏子他……”
姬雪震惊:“苏子怎么了?”
“他……他……被人刺死了……”
姬雪头顶一阵眩晕,抚摸燕王的手僵住了。
昭王伏在她的膝上,声声悲切。
姬雪没有哭,只是身体僵着。
不知过有多久,姬雪的手又动起来,轻拍昭王,语气平和:“慢慢说,我的王,苏子是怎么死的?”
昭王扼要说了苏秦被刺及齐王追查的过程。
“是秦国黑雕!”姬雪的声音淡淡的。
“是的,”昭王应道,“听齐宫传言,那天在雪宫外面,死了六十多人,有男有女,有苏子的护卫,也有刺客,是硬碰硬的。苏秦死在雪宫外面,怀中抱着一个女的,齐宫查出,她是为质于齐的楚国太子的书僮。现场凌乱,宫卫过来时,现场是三个人,苏子跪在地上,怀里抱着那女的。苏子背后跪着一人,在宫卫抵达后逃了。那女的胸上插着一枚飞镖,苏子的背上插着一刀,是插在那女的腿上的。苏子一直抱着那女的,很久都没倒地。”
“她叫秋果……”姬雪落泪了。
姬雪晓得,秋果胸前的那枚飞镖,当是为苏秦挡下的。
“祖后,”昭王擦干泪水,咬牙,“必是苏子纵亲六国,秦人急了,才行此不耻之事。祖后,苏子是职儿恩人,是燕室相国,苏子之仇,职儿……”握拳,“必报之!”
“菲菲的事,我的王……”
“祖后,”不待姬雪讲完,昭王截住话头,“职儿与菲菲,谁也离不开谁。方才太庙令奏报,大喜日子已经卜定,是下月初六,还有十二日!”
“谢谢你,我的王。”姬雪闭目,晓得昭王什么也都晓得了,只是不能点破,良久,弦外有音,“苏子的事,暂时不要告诉菲菲,她什么也都知道!”
听到姬雪句中的“也”字,昭王心知肚明,慨然应道:“职儿遵命!”
“苏子没有看错你,我的王!”姬雪起身,步态踉跄地走出殿门。
昭王紧跟一步,搀扶她。
昭王的大婚典礼如期举行,大媒是乐毅,主持婚典的是邹衍,连菲菲正宫的布局也都是邹衍设计的。
望着昭王将菲菲抱下王辇,一路抱进她的新宫,姬雪哭了。
嫁走菲菲,姬雪叫来春梅,一脸平静地望着她。
“公主?”见她一直不说话,春梅晓得她有话要说,轻声问道。这么些年来,春梅没有改过称呼,好像仍旧是在周宫里。
“春梅,”姬雪凝视她,良久,缓缓说道,“你快四十了吧?”
“是的,公主,”春梅笑了,“不知不觉,这就老了。”
“想没想过嫁人的事?”
“公主——”春梅脸色红了,看向别处,声音出来,“春梅……谁也不想了,陪公主到老!”
“我晓得你在想啥,”姬雪轻叹一声,“忘掉他吧。”
“公主?”春梅急了,跺脚,“我没有想他,我……我早就不想他了!”
“春梅,”姬雪淡淡接道,“你心里想啥,是瞒不过我的,我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公主……”春梅哭了,跪下来,伏在她膝上。
“这些年来,你跟着我,受尽苦了,可我……什么也帮不了你,我……”
“公主……”春梅大哭。
“飞刀心里有你,可……”姬雪轻轻拍她,“墨者有墨者的难处,你与他是有缘无分,强求不来。”
“我……我晓得的,公主。是我没……没福……”春梅止住泣,哽咽。
“你有一个福,是你……”姬雪顿住,擦干她脸上的泪水。
“没有的呀,公主!”春梅急了。
“好吧,就算没有。”姬雪笑道,“你安排去,我想出宫一趟。”
“去哪儿?”
“相府。”
春梅召来宫车,是后辇,姬雪与春梅一同坐了,径直出宫,来到相府。
守在相府的是袁豹。
听闻祖太后驾到,袁豹迎出府门,没有戴孝。
袁豹早已晓得来自临淄的噩耗,但燕王专门传谕旨予他,严禁外传,不可守孝,一切要等菲菲大婚之后,听从王命。大婚结束了,但王命未到,他必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姬雪走进府中,各处审看一遍,来到苏子的书房,坐在苏子的席位上,望着案上的几捆竹简,久久地望着。
袁豹与春梅候在门外,双双侍立。
袁豹觉出,姬雪一定是晓得什么了。
“袁豹,你进来!”姬雪叫道。
“臣到!”袁豹应过,趋进,侍立,“娘娘有何吩咐?”
这么多年过去了,袁豹依旧称呼姬雪为娘娘。
“坐下。”姬雪指向对面的客席。
袁豹怔了一下,坐下。
姬雪盯住他:“本宫问你几桩事体,你须据实以答!”
袁豹晓得她要问的是什么,心头一凛,强作镇定:“娘娘请问,臣不敢隐瞒!”
“你虚龄几何?”
袁豹万未料到姬雪问的会是这个,初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怔一下,方才应道:“回禀娘娘,再过几个春秋,臣就知天命矣!”
“大丈夫三十而立,本宫问你,三十当立什么?”
“立身,立家,立业,立命!”
“何谓立家?”
“这……”袁豹挠头,“就是……就是……”木讷一笑,“臣也说不好哩!”
“不是你说不好,是你不想说!”姬雪一脸严肃,“本宫替你说出来,是立家室,对不?”
袁豹没有吱声。
“本宫问你,为何未立家室?”
“臣……”袁豹咬紧嘴唇。
“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吗?”
“是……”
“若此,本宫赐你一人,如何?”
“不不不,”袁豹急了,迭声,“不是!”
“你遇到了,是不?”姬雪目光如电。
“这……”袁豹一咬牙,“是的。”
“是谁?”
袁豹勾头。
“不能说吗?”
袁豹依旧勾头。
姬雪朝外叫道,“春梅?”
春梅进来。
“坐下。”
春梅坐下。
“本宫方才问袁豹的话,你可都听见了?”姬雪盯住她。
“回禀公主,奴婢听到了!”
“本宫问袁豹的话,同样是问你的。你也老大不小了,早当嫁人了。你且说说,你可有欢喜的人?”
“回禀公主,奴婢没有。”
“没有就好。”姬雪转头看向袁豹,“袁豹,你年近半百,早当立室。今晨梦中,本宫见到苏子,他在挂念你的婚事,本宫也早有此心,决定赐你一女,望你一生爱她,不离不弃,白首偕老!”
“娘娘……主公……”听到苏子名字,袁豹再也憋不住心中悲苦,放声大哭。
“本宫赐你夫人,你哭个什么?”
袁豹似也猜出什么,止住泣,以袖拭泪。
“袁豹,”姬雪盯住他,“从洛阳到蓟宫,春梅一直跟着本宫,如白璧无瑕。你是苏子府宰,苏子知你。春梅是本宫侍女,本宫知春梅。本宫与苏子早有此意,将春梅赐婚予你,今朝机缘到了。本宫正式决定许嫁春梅予你,你可愿意娶她为妻?”
“娘娘——”袁豹改坐为跪,叩首悲哭。
“你回答我,愿意还是不愿意?”姬雪提高声音。
“回禀……娘娘……”袁豹泣不成声,“臣……臣所欢喜之女,正……正是春……春梅姑娘啊……娘娘!臣……心无杂念,只……只念春梅呀,娘娘……”
“春梅,”姬雪看向春梅,“你可听见了?”
春梅啜泣。
“春梅,伸出手来!”姬雪吩咐,伸手给她。
春梅伸出手。
“袁豹,你也伸出手!”姬雪也向他伸出一只手。
袁豹伸出手。
姬雪握住每人一只手,将它们交在一起。
二人全都哭了。
二人双双跪下,朝姬雪叩首。
“你们的吉日本宫已经看好了,”姬雪说道,“就是后日。洞房就是这处宅院,从今日始,它属于你们二人,由本宫请求王上,王上会恩准的!袁豹——”
“臣……候旨!”袁豹颤声。
“从这辰光起,”姬雪接道,“你可有两日布置新房,你们双方的媒人皆是本宫,道贺客人将有太后、大王并王后!新娘嫁妆,本宫已备好了!”
二人泣不成声。
在祖太后姬雪的主持下,燕国老臣袁豹与姬雪侍女春梅的婚礼如期举行,场面低调而宏大,因为太后、燕王并王后尽皆到场祝福。
婚后三日,袁豹奉旨上朝,燕王宣读诏书,彰袁豹之功,晋其爵为上大夫,赐府宅一座,就是袁豹一直厮守的苏秦相府。
又三日,燕室祖太后姬雪奏明燕昭王,给菲菲、春梅各留一封短笺,让他们彼此照看,遂由甘棠宫的老宫正驾车,离开蓟都,扬长而去。
白起被关在终南山的黑雕台里已有两个月了。
当然,白起并不晓得这儿是终南山,也不晓得是黑雕台,只知道他被关在山中的地牢里。
其实不是地牢,而是一个封闭相对严实的建筑,屋顶很高,可以透进阳光。门户结实,上着大锁,逃是没有可能的。没有枷,没有铐,也无锁链,白起完全是自由的。房间也够大,生活设施一应俱全,他可在里面打拳踢腿,每三天还有人端热水盆进来,让他擦澡。
这且不说,他还有专人伺候,便桶也是一日一换。一日三餐,早餐相对简单,午、晚两餐皆是两荤一素一汤,晚餐时外加一壶酒。
惟一不适的是寂寞。没有人与他说话,看守并照料他的所有人好像是一群哑巴。
在两个月后的这天上午,早餐过后,房门打开,两个人走进,一男一女,男的是嬴华,女的是天香。
“白公子,”嬴华拱手,“在下迟来,委屈公子了!”
白起坐在几案前,瞄他一眼,没有动,语气冷冷的:“你是何人?”
“将军请看这个!”嬴华示意,天香递给他一封密函。
白起打开,正是他在宜阳家中收到的绑匪来函。
毫无疑问,是绑匪来了。
“公子的三十镒足金在下收到!”嬴华朝他拱手,“谢公子为在下分忧解愁!”
白起冷蔑一哼:“你解忧了,我的家人呢?”
“公子请跟我走!”嬴华伸手礼让一下,率先出门。
白起略略一顿,站起来,跟在后面。
天香走在最后。
三人走出地牢,沿山中石径东转西走,约有一刻工夫,来到一处庭院。
是个很美的院子。
嬴华住步,朝院门伸手礼让:“白公子,请!”
白起瞄他一眼,大步走进。
院中并无他人,一个约两岁多的女孩子正在聚精会神地玩一堆沙。
无他,正是他的女儿,白薇。
白起急走过去,蹲下来。
白薇抬头一看,惊喜:“阿大——”扑他怀里。
白起紧紧抱住女儿,泪水出来。
站在门口的是母亲绮漪。
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绮漪使劲揉几下。
“娘——”白起抱住女儿,跪下。
“我的……起儿……”绮漪喜极而泣。
正在房内收拾屋子的白起夫人亦赶过来,站在门槛处,怔怔地望着他,泪水出来。
劫后余生,亲人相见,悲喜交集。
一阵激动过后,白起将孩子递给母亲,大步走出院门。
院门外面,远远地站着嬴华与天香。
“我阿大呢?”白起逼视二人,“他是不是也在这儿?”
嬴华击掌,不一会儿,两个黑雕引领一人走向这儿。
正是白虎。
白起飞步迎去,反让白虎怔了。
白虎顿住脚步,盯住他,似是不认识。
“阿大!”白起叫道。
“起儿,”白虎终于回神,“你……怎会在这儿?”
白起将发生的事扼要讲过,白虎全然明白了。
白虎颓然蹲地,两手抱在头上。
“阿大?”白起也蹲下来。
“起儿,我们……中计了!”白虎语气沉重,“将我们弄到这儿的,不是绑匪,是秦人!”
“天哪,宜阳!”白起惊道。
“禀报二位白公子,”嬴华缓缓走过来,拱手,“宜阳已经归秦了!”
白虎站起来,看向他,显然是第一次见,盯他一会儿,拱手:“您是——”
“白公子不识在下,想必晓得这位!”嬴华击掌。
天香款款走过来,朝白虎鞠个大躬:“小女子见过……少爷……”
白虎目瞪口呆。
要知道,当年在安邑,天香是眠香楼的头牌,而眠香楼是白家的私产,想当年,除侍奉魏国太子申之外,侍奉白虎也是天香的份内义务。天香是秦国黑雕的事,白虎是之后很久才晓得的,透给他这一绝密的是从秦国归来的公孙衍。
望着这个迄今风韵依在、风骚不减、风靡列国且与他相关的奇女子,白虎缓缓闭上眼去。
尽管咸阳的人都在尝试瞒着张仪,苏秦的死讯还是传到他的耳朵里了。
张仪是从士子街头听来的。士子街依旧在,来自列国的士子依旧络绎不绝地西赴咸阳寻求机遇,尤其是稷下学子。
宜阳战后,张仪不再关心宫里的事,大多在家陪伴女儿,这日也是无聊,遛弯儿转到这士子街上。由于没穿官服,张仪也很少在外露面,士子街头,没有谁晓得他是张仪。
张仪自然而然地转到他与苏秦都曾住过的那家客栈。
历经这么多年风雨,那客栈依在,只是门头经过大修,上面的“运来客栈”四字,也变得更醒目了。客栈正堂是个大厅,也是客人聚会、聊天的公开场所。张仪进去,见这里窝着不少人,个个青春年少,似张仪这般年纪,已成稀奇,是以招引来不少目光。
张仪也不理睬他们,随便寻个角落,席地坐下。
他们正在说古论今,讲述天下奇闻。见场面重新安定下来,所有目光就又看向坐在核心位置的一个年轻书生。那书生重重咳嗽一声,接住方才的话题,讲起数月之前发生于临淄的那场轰动天下的大谋杀。
虽然故事已近尾声,但张仪仍旧震惊了。
听到“苏秦”二字,听到苏秦怀里抱个胸前插刀的女人,后背插刀,死了仍旧跪着不倒,张仪只觉得轰的一声,耳朵里什么也听不到了。
张仪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客栈,走回府宅的。
张仪坐在自己的书房里,一直坐到天黑。
天色黑定,张仪从墙上取下佩剑,抽出来,拭拭剑锋,复插进去,挂在身上,没有叫车,脚步踉跄地走出门去。
张仪的步子越走越坚定,越走越快,径直来到嬴华府中。
见是张仪,门前守卫拱手迎接。
张仪没有睬他,直走进去。
嬴华正在府中,对面坐着天香,正在议论什么。
张仪明白,刺杀苏秦的正是二人。
刚好!
张仪的手按在剑柄上,二目喷火,轮换喷向二人。
“张兄?”嬴华看向他,怔了。
“哼,什么张兄?”张仪冷笑一声,拔出剑,盯视二人,“我问你们,苏秦是否死于你二人之手?”
嬴华明白原委,苦笑一下,看向天香。
天香别过脸去。
“这是承认了!”张仪咬牙,一字一顿,“嬴华,你个卑劣小人,这就受死吧!”
话音落处,张仪挺剑直刺嬴华。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袖子一闪,天香已经弹跳起来,贴近张仪。张仪手腕一麻,长剑脱手,剑柄于瞬间落在天香手中。
这样的速度,张仪只在越王的琅琊台上见过。
天香持剑,侍立于侧。
嬴华指向天香坐过的位置:“张兄,请坐!”
张仪这也冷静下来,正襟坐下。
“相国大人,”天香双手捧剑,款款走到张仪跟前,“冤有头,债有主,苏大人是天香杀的,与金雕无关。那天晚上,是天香将拔出秋果的刀,刺进苏秦的后心。您要复仇,就杀天香吧!”跪下,朝天遥祭,喃声,“苏大人,天香不想杀您,可天香不得不杀您。天香欠您的,今日偿还!”
话音落处,天香将剑柄递给张仪,拿剑尖对准自己的心脏,闭上眼睛。
张仪接过剑柄,盯住她。
天香静静地候着。
时光凝滞。
张仪握剑的手在微微颤动。
张仪的胸膛在急剧起伏。
张仪迟迟未动。
“相国大人,”天香的语气愈加平静,“您动手吧,天香早就候着这一刻!”
“啊!”张仪大喝一声,爆发了。
张仪手中的剑被一股大力掷出。
那剑没有刺向天香,而是飞脱他的手,“当”的一声,剑尖扎进他背后的木柱,嵌入数分。巨大的冲力使剑身左右摇摆,发出铮铮的鸣响。
“相国大人……”天香的泪水出来了,泣不成声,“苏大人……”
“来人!”嬴华大叫。
有人进来。
“有请范厨!”
不一会儿,范厨一溜小跑地赶来,穿着他的厨衣,手中还掂一柄铁铲,显然正在造厨。
“主公有何吩咐?”范厨哈腰站定,许是跑得太快,气喘吁吁。
“范兄,本公有一事求你!”嬴华站起,朝他深深一揖。
“主公呀,”范厨见主公对他行此大礼,紧忙跪地,“您这是折杀小人哪。您有何吩咐,吩咐就是了,怎能行此大礼,还讲一个‘求’字呢?”
“本公想求范兄一壶家酒,就今宵!”嬴华又是一揖。
“小人这就舀去!”范厨顾不上再说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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