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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提及此事，谢小玉发现宋中的脸色似乎有些难看, 她笑容敛了不少, 却还是忍不住道：“怎么了？莫非我不该提这个？”
宋中道：“不是。”
谢小玉见他眼神阴郁，浑身透着一股杀气, 一点也不害怕, 继续道：“你这个人怎么老是这样，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可你越是这样我就越好奇。说起来, 我救了你两条命，告诉我其中的缘由不算过分吧？”
宋中点了点头，这事本也不难说，虽然他话语极少，但一向聪明伶俐的谢小玉还是很快就了解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谢小玉若有所思道：“原来是丁鹏抢走了你的心上人你才会追到圆月山庄里来的……看来你的武功差了丁鹏很多,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宋中走在她的前面，这一路上遇到的寥寥几个人都被他极快的解决掉了。此时听到了谢小玉的话，头也不回的冷冷道：“杀了丁鹏。”
谢小玉却摇了摇头：“我看过丁鹏动手，虽然我还没见过你的剑法，但我相信，这天下只有一个人能杀了丁鹏。”
宋中停下了脚步，道：“谢晓峰？”
谢小玉道：“没错。如果这世上还有比我爹更厉害的人物，那自然另当别论。”
宋中冷漠的脸上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 他道：“我知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丁鹏的刀法，可即使我知道这件事情, 却还是要去杀了丁鹏。”
谢小玉面色一怔, 望见他紧皱在一起的眉, 目光中渐渐透出一丝柔情：“你明知要死却还是要去，是为了你那心上人吗？”
虽然宋中没有说话，但谢小玉却明白他这是默认。
还当真是情深意切。
看来无论自己怎么说，他是不会死心的了。
谢小玉又突然说道：“你又不知道丁鹏在哪里，怎么去杀了他呢？”
宋中道：“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丁鹏的圆月山庄。”
谢小玉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样子又美丽又纯真，让人见了就忍不住喜欢。
“这个我自然明白，可是你可知道，若是丁鹏在山庄里，你怎可能还会被我救出来？”
“他和我爹已经秘密约好了明天中午在神剑山庄内切磋，照我来看，丁鹏若是赢不了我爹，恐怕就只有死了。”
宋中直觉这是个好机会，两人交手之时，又有谁会注意他的剑？
他先是道：“我要他死在我的手里！”说完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犹豫：“……他若不在山庄里，那她……我要先去找她。”
他说的那个“她”，自然就是司怀云。
谢小玉道：“你现在去找她，再带她离开，不是白白浪费时间么？你若是真想要找她，我倒是可以去帮你找她。”
宋中望着她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他的目光中充满了不信任。
谢小玉神色一暗，低声道：“我救了你两条命，到头来你竟然还怀疑我的用心。我只是想，你这人虽然讨厌，若是别人，早就抢着要当神剑山庄的女婿了。可我……历来就心软，最见不得别人被拆散姻缘了。”
“你若还是不信我的话，那就杀了我好了。”
说罢她像是赌气一般将自己雪白的脖颈露了出来，面上犹有忿色。
宋中当然下不去手，毕竟对方的的确确救过他两次。他即使心存疑惑，也不认为这个女孩子能对司怀云做什么，尽管她似乎太聪明了一点。
他见到谢小玉眼睛里竟然透出了丝丝的泪光，也不再多话，只是说道：“那就……多谢你了。”
“你若是找到她了之后，就把她带到山庄外的客栈里，我若是能杀了丁鹏，一定会回来找你们。”
宋中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若是不能回来，那就让她嫁一个好人家吧。”
谢小玉道：“别说丧气话，你怎可能回不来！我爹和丁鹏自顾自交手，你难道连偷袭都不会？”
宋中没有说话，他已经走了。
谢小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心里竟然有几分不忍。
她强自压下那不忍的情绪，喃喃道：“你欠了我两条命，还拒绝我两次，多的我就不追究了，把你这条命还给我吧。”
得不到的东西那就把它毁掉，不然它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谢小玉自出生就什么都拥有，有些东西，甚至不需要她亲自动手，就有人乖乖送上门来，她从来没有尝过像这样被人拒绝的滋味。
她比起她那名满天下的父亲甚至还要高傲，自然忍受不了这种滋味。
宋中在她的眼里就好比是一颗看不顺眼的钉子，无论如何就要除掉才心安，否则以她的性子，恐怕是寝食难安。
她知道宋中这一去无疑是送死，因为她知道丁鹏和谢晓峰必然不会交手，自从燕十三死了之后，她的父亲几乎就没有用过剑了。
他或许会和丁鹏说些什么，但谢晓峰是绝对不会再次用剑的。
可是……
为什么她完全没有感到满足，只是觉得一阵阵的害怕？
一想到宋中必然会死，即使自私恶毒如谢小玉，也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或许不该让他去的。
他虽然的确可恶，但也罪不至死。
这颗钉子虽然讨厌，可没有他，自己也会觉得无聊。
就在这个时候，谢小玉想起了之前宋中提到的“心上人”。
……
到了和谢晓峰约定的前一天晚上，丁鹏就离开了圆月山庄。
也就是这天晚上，司怀云见到了柳若松。
当她看到柳若松的时候，其实一点也不惊讶。
她一直觉得柳若松的心机很深，他的脸皮够厚，手段也够卑鄙。
他当初既然没有选择死，那么就一定在预谋着什么。
这不，丁鹏一走，他就又搞出新的动静来了。
不过在他出现的时候，他的身边还多了一个陌生的少女，这少女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司怀云心里大概明白，外面的动静大概是这两个人弄出来的。
见柳若松那一脸讨好的样子，莫非这少女就是他的新欢？
谢小玉先是打量了她一番，她一向很得意于自己的容貌，遇到另外一个容貌与她相当的女人自然而然也少不了比较。
更何况，对方还是宋中宁可为之丢弃性命的心上人。
谢小玉从来不认为自己比不上任何一个人，然而一比较，她就生出了一种自惭形秽之感。
并不是因为对方的容貌比自己更美，而是对方身上那融合了清纯和成熟的气质，虽面若少女，仪态却万千。
和她一比，自己就像是一个还没发育的小女孩。
看到司怀云了之后，柳若松笑道：“丁夫人你好像有很多疑问。”
司怀云一直以来都对他很厌恶，她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冷冷道：“好个丁夫人——丁鹏只是不在山庄，而非已经死在了谢晓峰的手下，你这么做，就不害怕后果吗？”
柳若松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圆月山庄的人了，丁鹏他管得再宽，手也伸不到谢庄主那里。”
光是这一句，司怀云就明白了柳若松肯定是和神剑山庄的人勾搭上了，至于为什么，或许和眼前的少女有关系。
她想到丁鹏之前有和她提过谢晓峰女儿谢小玉的事情，眼前这个少女年纪和谢小玉差不多大，以柳若松对她的态度来看，身份似乎也不同寻常。
“你就是谢小玉？”
少女听到这句话之后也没有否认，她的眼睛就好像黏在了司怀云的身上，始终都离不开。目光闪烁间，情绪颇有些复杂。
“我就是谢小玉。”她道，随后又说道：“情况紧迫，别的就不多说了。我来找你，只是想麻烦你一件事情。”
“神剑山庄的大小姐，难道也有办不到的事情吗？”司怀云实在猜不到这个时候从面见过面的谢小玉为何会突然找到这里来，但看谢小玉的表情，却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谢小玉突然道：“我本来也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有求于人，甚至还以为我永远不会后悔曾经做过的事情。”
“想必丁夫人一定记得宋中这个人吧。”
司怀云愣了一下：“当然记得。”
谢小玉又道：“我想你应该也是记得的。所以我这次来，只是希望夫人你能和我一起去神剑山庄一趟。宋中被我救出来之后一心想要杀了丁鹏，此时已经在去山庄的路上了，就凭他的武功，不仅杀不了丁鹏恐怕还要送命。”
“我劝不了他，可你就不一样了。你应该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送死的吧？”
谢小玉虽然语气有些不快，但脸上的神情却未变，她紧紧的盯着司怀云，仿佛不愿错过她脸上丝毫的表情变化。
宋中真的去找丁鹏了？
他被谢小玉救出来之后，为何不来找自己？
对方是神剑山庄的人，理应也没有什么欺骗自己的理由，可她总觉得谢小玉说的话里掺了几分假。
谢小玉自然也明白她不相信自己，道：“你若真觉得我在说假话，不如等到明天中午，我一定会派人把宋中的尸体送到圆月山庄。”
司怀云也不再多言，不管对方目的如何，宋中没有死并且去了神剑山庄这件事情应该是没有错的。
……
丁鹏终于见到了谢晓峰。
在那之前，他只是听过谢晓峰的名声，他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举世无双的剑法。
可是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袍子，面部表情恬淡而超脱，他的长相实在是非常英俊，即使是已经老了也能在如今的面目之上依稀分辨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丁鹏心中满怀的热血在这一瞬间突然就像被浇了一桶冰，他看着谢晓峰如今的样子，竟也生出了几分悲寥。
这世上最令人遗憾的事情，莫过于美人迟暮，英雄老矣。
丁鹏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谢晓峰当年是如何的年少风流，名震江湖。江湖上任何一个角落没有人不知道神剑山庄的，提到神剑山庄，就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三少爷的。
谢晓峰似乎也明白丁鹏心里的想法，他看着身姿挺拔的丁鹏，看着他眼里几乎掩盖不住的野心，就好像看到了最初的自己。
可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丁鹏坐下而已。
丁鹏心里一直以来都很敬佩他，如今即使对方已不复往日的巅峰时候的神光，他却依旧隐隐的觉得谢晓峰是一座不可超越的高峰。
所以丁鹏也坐在他的旁边。
谢晓峰笑了，样子和善而平静：“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找我决斗，可我却万万也没有办法和你决斗。”
丁鹏道：“这是为何？前辈你……”
谢晓峰的目光望着不远处的两座坟，这荒凉的院子里，除了孤零零的一个老人，就只剩那两座荒坟以及坟头疯长的杂草了。
谢晓峰虽然还在笑，却无端的让人感到悲哀：“我手中已经没有剑了。”
丁鹏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可当他看到那两座荒坟之上的名字的时候，一种从未有过的凄凉和悲伤的情绪突如其来的让他本来要说出口的话哽在了喉咙口。
正是“燕十三”和“慕容秋荻”。
燕十三是世间唯一真正打败过三少爷谢晓峰的人，而慕容秋荻则是谢晓峰的妻子，正是那少女谢小玉的亲身母亲。
他们都已经死了，可谢晓峰还活着。
丁鹏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手中已经没有剑了，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和你决斗。”谢晓峰淡淡的道，“若是你不嫌弃我这老头子烦，我们倒是可以聊会儿天。”
丁鹏望着他那双并不苍老的眼睛，像是忘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心里虽然失望但更多的是震撼，也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谢晓峰虽然手中没有剑，但他并没有放弃剑。
丁鹏突然心中生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败过，唯一击败过他的对手还不是死在他的手里，他之所以不再用剑，是不是因为无论他再怎么练剑，都再也无法赢过燕十三了？
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自然也就再也没办法能赢过他了。
丁鹏明白这种悲哀。
但更让他感到触动的是站在剑道顶端的谢晓峰，老了竟然会一个人住在这样寂寞而萧索的院子里，他看上去过得并不快乐，反而让人觉得可怜。
“前辈。”丁鹏突然说道，“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成为像你这样的人。为此，我从懂事开始就没有一日不在刻苦的练剑。”
谢晓峰目光中有赞赏之意：“不错，你如今年纪轻轻已经是江湖中名声很大的人了，只怕过不久，就能变得更有名。”
丁鹏却道：“可也不知道为何，我见到了前辈之后，竟然有些犹豫了。”
“我以为得到名声就是一切，但看前辈的样子却完全不是这样。”
谢晓峰目光深邃，他望着远处的两座荒坟，缓缓道：“人若是贪心，恐怕老天爷都不会放过他。”
“前辈的意思是……”
谢晓峰叹了一口气，道：“可能是因为我已经老了，说话也不像以前那么直接了。若是以前，就算是有人求着我多说几句话，我也决计不会理会的。”
人老了就会变得唠叨起来，这种事情本就是人之常情。
丁鹏虽然不能理解，但他非常尊敬谢晓峰，所以耐着性子听他把话说完。
谢晓峰道：“一个人如果选择了走一条路，那么势必他就会错过另外一条路的风景。人也是如此，这天底下最有钱的不一定是最快乐的，若是什么都想要最后还能够得到，对于他人来说岂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丁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手里还拿着那把弯刀。
可是他却不再想这把弯刀是如何的神奇，给他带来了如今的一切，他的眼前只出现了那句悲伤的诗句。
“小楼一夜听春雨。”
谢晓峰说完这句话之后，却又叹了一口气，他看向荒坟后面的小树林，说道：“我一向不喜欢管他人的闲事，却也不愿意惹上麻烦。阁下前来所为何事，何必躲躲藏藏？”
虽然这么说，但他的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的觉得麻烦的意思，像他这样的人本就天生高傲，即使到了晚年，这种傲气也从未消失过。
丁鹏站了起来。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从树林中闪现的人影，那一双冷酷而又充满了仇恨的眼睛，他自然是不会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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