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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恬醒来时,徐沂并不在病房。等了一会儿,才见他回来,手里还提着从饭店里打包回来的食物。

    “醒了?”他放下东西,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刚刚回来的时候我遇到涂晓嫂子了。”

    褚恬睁大眼睛:“表姐?”

    “嗯,说是来看你的,见你还在睡着就没有打扰。”

    涂晓,褚恬的表姐。她之前是在这家医院工作的军医,年初刚生孩子,这会儿还在恢复期,尚未回来上班。所以这一趟来医院,应该是知道了她生病特意过来看她的。褚恬这声表姐也不是虚叫的,两个人是真有亲戚关系,涂晓的亲妈就是褚恬的亲姨妈。

    不过让褚恬诧异的不是这些,她奇怪的是徐沂怎么认识她的表姐,她记得自己好像从没跟他提过。褚恬看着他问:“你怎么认识我表姐?”

    “不记得了?”徐沂瞥她一眼,见她依旧一脸茫然,笑了下,说,“我去过你表姐的婚礼。”

    褚恬捂住额头,想起来了。

    那应该是她追他追得最无望的时候,表姐涂晓结婚,她作为女方亲戚前去帮忙,负责收红包。那次徐沂也去了,在酒店门口她看见他了,心中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一想起之前追他的时候他那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心里就来气,一点好脸色也没给他看。徐沂倒如往常般跟她打了个招呼,就直接进了酒店。整场酒宴下来,两个人没说一句话。

    也是那一次,她喝得有些多了,后来实在撑不住,给表姐涂晓要了张房卡,想去楼上休息。可婚宴大厅距离电梯还有一段距离,她身形不稳地走在人群中,引来诸多人的注目,尤其是男人。有人看不过去,上来扶了她一把,她回头看了一眼,可能是真的有些醉了,怎么看那人怎么像徐沂。再后来等她睡了一觉醒来,想起那个扶她的人,想起徐沂,眼睛酸涩得差点掉下眼泪来。

    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这是一件很难过的事。可她居然就这么给忘了,难道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过得太幸福了?

    正巧徐沂将粥盛出来,递了一碗给她。褚恬瞧他一眼,小小地哼了一声,接了过来。

    徐沂也知道她这是想起以前的“心酸往事”了,轻轻笑了下,并不在意她的态度。

    买来的粥褚恬喝了一半就饱了,徐沂又十分自觉地承担起打扫清理战场的责任,拿起保温桶,准备把剩下的饭解决掉。

    褚恬躺在一旁看书,看了一会儿就感觉手腕有些累了。将书放到一边,她翻了个身,正对着徐沂,看他吃饭:“你下午出去,就是去买这粥了吗?”

    徐沂“嗯”一声,问她:“味道如何?特意从一家五星级大饭店打包的。”

    褚恬瞪大眼睛:“真的?那快让我再尝一口!”

    徐沂便又喂了她几口。褚恬咂摸了下这粥的味道,微微撇了下嘴:“吃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你肯定骗我的。”

    徐沂垂眉低笑,接着吃饭。

    褚恬就侧趴着看着她男人,眼睛都没眨一下。有时候想起他,她就觉得,她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虽然没办法大富大贵——徐沂曾经说过,他不愿意拿家里的钱,而军人的工资也不算高——但从小在有钱家庭长大,她反倒并不看重这一点了。

    她很少有过什么需要付出很大努力才能得到的东西,唯有两样,一是母亲的生命,二是徐沂这个人。第一样,她努力过了,却没能留住母亲。第二样,在她几乎灰心意冷的时候,终于来到了她身边。

    就是这个男人。

    褚恬望着他,轻轻问:“那时候你怎么会去参加我表姐的婚礼?”

    “因为你表姐夫是我的老首长。”徐沂说着,又喂了她两口粥。

    褚恬听了这话,险些被粥给呛住:“真的假的?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说完她就想起来,好像徐沂提到涂晓的时候确实称呼她嫂子来着。

    “真的。”刚下部队时,他在总部机关待了半年之后就调入B军区T师师属侦察营,直接领导就是沈孟川,也就是褚恬的表姐夫。

    褚恬沉默了下,又问:“那我喝醉之后,是你送我去的房间吗?”

    “嗯,是我。”

    还真的是他!褚恬压抑住心中的惊讶和激动,斜睥他一眼:“你不是一心想着怎么躲我吗,怎么还想起管我是死是活啊?”

    这话听得徐沂又瞥了他一眼:“你想想当时的情景,觉得我能不管你吗?”

    “我喝醉了,不记得了。”褚恬别过脸去耍赖。

    “真不记得了?”徐沂坐在一旁,顺着她乌黑的长发,一副存心要让她想起来的样子,“你穿了件白色礼服,脖子全露出来。你喝多了,头发乱了,双颊透红,酒劲上来了边走还边扯着衣服,就差当场脱下来了,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褚恬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我喝醉了酒怎么会那样?”

    徐沂很识相地没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尽让她自己体会。

    褚恬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啊啊喊了两声“丢死人啦”就用被子捂住了脸。徐沂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她输液的那只胳膊,免得让针头跑偏。

    看着把自己包裹成一团的某人,徐沂叫了两声她的名字,某人不理。徐沂眉头微挑,忍不住笑了出来。

    其实,还有些事,她忘了,而他没告诉她。

    那天他送她回到房间,将她安顿好之后就要离开的时候,被她拉住了胳膊。她喝醉了,乌黑的双眼有些迷蒙,却很清楚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当时感觉像是受了重重的一击,站在原地不动弹,也说不出话来。他试图拨开她的手直接离开,却被她缠得牢牢的。

    她含糊不清地叫着他,一声声地,得不到任何回应就开始哭。并非歇斯底里,几近悄无声息,却像鞭子一样一下下抽到了他的心里。

    那还是他第一次见她哭,在此之前她追了他有大半年了,他拒绝她后又躲着她,却从没见她有多伤心。他还以为她其实并不是非他不可。直到那天,他才意识到他伤她有多深。

    看着她哭,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动容,更何况是她口口声声念着的他。也是在那时,他突然发现,面对她,他已经做不到无动于衷了。

    于是,那天下午几对新人在酒店的宴会厅里,在亲朋好友的祝福声中订立白首之约。而他就坐在床边听着她哭,直到哭声渐歇她慢慢睡着才离开。

    现在回想起来,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了。脑海里唯一清晰的是她哭泣的样子,和新人夫妇幸福洋溢的脸庞。

    他突然觉得难过,同时也发自肺腑地羡慕和渴望。

    因为受了个不大不小的打击,褚恬晚上有点失眠。徐沂没有走,一米八几的人将就在一张一米五的小陪护床上,竟也睡着了。房间里只开了盏小台灯,昏黄的光影里,看着徐沂熟睡的样子,褚恬慢慢地也睡着了。

    徐沂这一觉其实睡得并不踏实,模模糊糊醒来了好几次,坚持到清晨6点,他翻身下床,简单地在卫生间洗漱了一番,回到病房时褚恬依然还在睡。徐沂走到床边看了看她,才换上衣服准备出门跑步。刚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两声,他取出来一看,是一条傅毓宁发来的短信。

    点开一看,眉峰诧异地一挑,他推开房门,看见傅毓宁正双手抱胸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脸严肃地盯着他看。

    “小姑?”徐沂叫她,“你怎么来了?”

    “我来很奇怪吗?”傅毓宁一挑精致的细眉,“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两个人走到前方一个拐角处,傅毓宁站定,转过身对着徐沂,说道:“我昨晚收到恬恬的短信了,问我是不是把她住院的事告诉你了。”

    徐沂并不感到意外:“那您怎么回复她的?”

    “我当然没回复了。尚不清楚事情原委,我哪里敢随便乱说话。而且,我正想问问你呢,怎么突然从部队跑回来了?”

    “没事。”

    “没事?”傅毓宁似是冷笑了下,“我还不了解你?即便是有事请你你也不一定回来,现在你一句没事,就指望我会信?”

    话音落下,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一声轻轻的叹息,傅毓宁又开口道:“你这孩子,脾气怎么还这么犟,一遇到你不愿意说的就死活不张嘴——我问你,是不是孟家那边的人又给你打电话了?”

    “……”

    “孟凡,孟玉和,还是章晓群?”

    “……”

    “徐沂!你聋了,能不能说句话!”傅毓宁怒了。

    徐沂终于抬眼:“小姑,小声点。”

    “呵!你这脾气还真是四平八稳!”虽是这样抱怨着,但傅毓宁的声音还是小了八度,“算我求你,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徐沂唇角微抿,许久才说:“是章阿姨,她打电话给我,说孟凡的情况很糟,让我回来看看。”

    “她给你打了几次?”

    “记不清了。”

    这着实不是在敷衍,从上周起章晓群就开始对他进行电话轰炸,她深知他白天训练,接不了电话,就专挑晚上打。起初他还接,可到后来,发现没法跟章晓群讲道理之后,他就不再接了。

    “几通电话,就让你这么冒冒失失跑回来了?”傅毓宁的火气又被激了起来,用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瞪着徐沂。

    徐沂低着头,没有去看傅毓宁:“我其实不想回来,可我想也只有当面才能说清楚。”

    傅毓宁“呵”一声:“而且你仍旧是不放心,对不对?你实际是想见孟凡一面,嗯?你见了她又能怎么样?能让她就此好起来——”

    “小姑。”徐沂加重语气打断她,神色间有疲倦和少许不耐,“我说过了,不会见她。”

    “那你还回来干什么?章晓群是非不清还想把你拖下水,你觉得自己几句话能跟她说清楚?别天真了!徐沂你给我搞清楚,你的责任是什么,你的责任正躺在病房里,她刚做完手术没几天,现在还没拆线出院!”傅毓宁虽是发火,可声音压低了许多。

    徐沂任由她训,而后自嘲一笑:“所以我才觉得自己很可笑。”

    明知是白来一趟,可挂了电话还是来了。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在故意摆布他,让他急匆匆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而来,却意外地在这里看到自己的老婆。得知褚恬刚因为阑尾炎做完手术之后,他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像是炸了一样,一团团的火气,让他没法发泄。

    可笑,他觉得自己真是太他妈可笑。这种感觉,他没法告诉傅毓宁,难以启齿,而且她又无法感同身受。

    徐沂平复心绪,对傅毓宁说:“昨天下午我去见了章阿姨。”

    “说什么了?”

    “我告诉她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只会越来越糟。我相信孟凡会好,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傅毓宁想了想他的话,又问:“那章晓群是什么反应?”

    “她——给了我一巴掌。”

    “什么?”傅毓宁惊得站了起来,“让我看看!”

    徐沂别过脸,躲过傅毓宁的手:“没打着,我个子高,章阿姨只够着我肩膀。”

    傅毓宁被他气笑了,就手也给了他肩膀一下:“死孩子!”

    打过以后,她有些心疼,轻轻地揉了两下,又问道:“恬恬都知道吗?”

    “不知道,还没告诉她。”

    “不打算说?”

    “我会说。”徐沂的声音没有丝毫地犹豫,“但不是现在,她病还没好,时机不合适。”

    傅毓宁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换作以前,我是怎么也想不到你会找个恬恬这样的姑娘。可现在看来,这未免不是你的福气。”

    “我知道。”徐沂说着,嘴角有轻浅的笑。

    傅毓宁今天还有课,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前嘱咐他:“以后别再见章晓群,否则别怪我把这事告诉你爸!”

    徐沂沉默了下,算是答应了。

    送走傅毓宁,徐沂回到病房时,褚恬已经醒了,刚洗过脸,正坐在床边等着他。

    掂了掂桌子上空空的保温桶,徐沂说:“饿了没?我去买饭。”

    褚恬的视线随着徐沂的手在动,在他取了保温桶就准备出门的时候,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仰起头,表情平静地问他:“孟凡是谁?”

    徐沂眼睛微动,神色一怔,一时没有说话。

    褚恬见状,直起身子,追问道:“你,不是因为我生病才回来的?”

    直视着褚恬明亮的眼睛,徐沂只觉得心跳极快。他微微抿唇:“我——”

    “你浑蛋,徐沂!”褚恬单手拿起一个枕头砸到了他的身上,这可吓坏了进来送药的护士,咣当一声东西全掉地上了。

    徐沂犹豫了下,走过去帮护士把东西都捡了起来,取了褚恬的药,送走护士之后,将房门关上。他回过头,看见褚恬双眼泛红,怔愣了下,慢步走上前。

    徐沂没想好怎么为自己解释,而褚恬似乎也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抓起一旁的被子就往他身上扔,没什么可扔了她就用脚踢他:“滚!你滚!滚!”

    褚恬发起脾气来,毫无章法地乱踢。徐沂站在她面前没动,怎么踢都不动,气得褚恬直抓自己头发。徐沂赶紧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自虐:“褚恬——”

    此时此刻褚恬哪里还听得进去,一只手被抓住了,就用另一只手去掰,针头差点跑偏。徐沂这才急了,将她的两只手都抓住,低喝一声:“褚恬!”

    褚恬被他这一声给震蒙了,睁大双眼迷茫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他钳制住了。她看着被他牢牢抓住的两只手,眼泪唰唰地掉下来了。她憋着气,大骂了声浑蛋之后又开始猛踢他。

    徐沂一动不动,死死地抓住她扎针的那只手,另一只手腾出来抱住了她。他紧闭了下双眼,深吸了口气,任由她踢打着,任由她出气。等到她渐渐没了力气,徐沂才轻轻拍了下她的背,松开了她,用轻哑的声音说:“恬恬,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褚恬拒绝他,又忍不住哭了出来,“我现在特别难过,我一点也不想听你说,一点也不想。”

    说完她就想去拔针头,她想离开这个病房,一点也不想在这儿待。

    徐沂又想抓她的手,可看着她红肿的眼睛,还是作罢了,只虚护着她输液的那只手:“别拔针头!你不想听,我就不跟你说,但你别拔针头,行不行?”

    褚恬不说话,只急促地喘着气。

    徐沂明白她的意思,他站起身,不敢走远,确认她不再冲动之后,才走过去将被子捡起来,放到了床上。原本想给她盖到身上,结果褚恬噌的一下把被子抢了过去,把自个儿给裹住了。

    这样一弄,针头还是跑偏了。

    徐沂看着针口处溢出来的血珠,忽然间觉得一切都乱了。

    整整一天,312病房的气氛都比较怪。每次医生查房或者护士进去换药的时候,这间病房里的这对小夫妻面容都很严肃。男的还好一些,问起话来还会答几句,可这个女病人就不行了,无论问什么都是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护士看着褚恬青肿的手面,细眉微蹙:“怎么搞的嘛,好好的针怎么会跑偏?”

    说着她看了徐沂一眼,已经认定是这个男人的不是了。徐沂全然没注意到,他见护士拿出橡皮筋要绑褚恬的手腕,下意识地就要伸出手去帮忙,结果褚恬反倒把手给缩回去了。

    护士见状便又训他:“好啦,我来吧,你们男人就是笨手笨脚的。要不,这针怎么会跑偏嘛。”

    徐沂欲言又止,站到了一旁。

    如果放在往常,看见徐沂如此吃瘪,褚恬定会笑场。可现在是满心满肺的气,在她看来,这完全是心虚的表现。

    输好液之后,护士再三叮嘱,才离开病房。徐沂将门关紧,回到床边,忍着褚恬的冷脸,细细查看了她的手一番。

    “以后,再生气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听他这么说,褚恬轻轻哼一声,将手抽了回来,放到一旁,另一只手唰唰地翻着书页。

    徐沂凝视她片刻,见她看书看得极不方便,便说:“我来给你拿着?”

    “不用。”褚恬声音沙哑地拒绝他。

    徐沂听罢,便倒了杯水,递到了她面前。

    “不渴。”褚恬不接。

    “喝一点,你嗓子哑了。”

    “不想喝。”褚恬依旧是看都不看他一眼,不想看书了,拿起手机开始玩。

    整个下午,两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到了晚饭时间,徐沂要出去买饭,问褚恬想吃什么,她依旧当作没听见,继续玩手机,不回答。

    徐沂在心底微叹口气,坐在一旁看老婆跟别人聊天聊得不亦乐乎,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忽然间,他脑中灵光一闪,也点开了手机微信。

    不多时,褚恬就收到了来自“一杠三星”的微信:“晚上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不禁看过去一眼,发现他正低头研究输入法,看样子还想再给她发一条。趁下一条信息发来之前,她给他回复了一个。

    小甜甜:“不想吃。”

    收到回复的徐沂眉眼瞬间就松展了,他又发过去了一条。

    一杠三星:“不行,你一天都没吃饭。”

    发得还来劲了!褚恬点开表情包,选了一个,发了过去。

    小甜甜:“【表情】再见”

    面对小甜甜如此“高冷”的表情,一杠三星琢磨了下,手指飞快地点着屏幕。

    一杠三星:“买点粥,怎么样?【表情】笑脸”

    小甜甜:“【表情】再见【表情】再见”

    一杠三星:“上次那一家的?【表情】笑脸”

    小甜甜:“【表情】再见【表情】再见【表情】再见”

    一连发了三个挥手再见的表情,一杠三星沉默了。褚恬又扫了徐沂一眼,却发现他依旧低着头,敲击屏幕的手指悬在半空,不知道在那儿纠结什么。过了差不多两三分钟,他的消息终于发过来了。

    一杠三星:“好了,我这就去买。【表情】心【表情】心【表情】心”

    看着那句话和那一排表情,褚恬被雷得简直外焦里嫩,久久不知道该怎么给他回复。而始作俑者徐沂此时此刻也有点紧张,掌心冒汗,握的手机机身发烫。他静静地等着,然而褚恬沉默的时间太长了,他觉得自己得说些什么。

    他于是清清嗓,说:“我去了?”看似征求她的意见,其实已经做了决定了,徐沂站起身,拿着军帽和车钥匙就离开了。

    很快,徐沂就将饭买回来了,依旧是粥之类的流食。徐沂将饭盛好,递到了她面前。

    褚恬其实并不饿,只是看着他为她忙前忙后、满头大汗的样子,她有些心疼,又隐约觉得不真实。仿佛享受他所有照顾和温柔的人不该是她,而这一切又像是偷来的一样。这么一想她感觉有谁在她心尖刺了一下,尖锐地疼了一下,眼睛微微一眨,眼泪猝不及防地就掉了下来。

    怎么就哭出来了?连褚恬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感到很难堪,别过脸用衣服袖子胡乱擦了擦脸。眼泪止住之后,她慢慢躺了回去,背过身。

    徐沂仍维持着端饭的姿势,凝视褚恬的后背片刻,他放下粥碗,伸手给她轻掖了下被角。“恬恬。”他放低声音,“你真的,一点都不愿意听我解释?”

    “不想。”褚恬带着点鼻音回答。

    “真不想?”他又问了。

    褚恬觉得徐沂真的好烦,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就是不理他。

    徐沂默默地坐了过去,许久,才说:“我这次来医院,确实不是因为要来看你。”

    褚恬清楚这一点,可真听他这么直接地说出来,心里还是揪了一下。她抓紧被子,轻呵了一声,还是没理他。

    徐沂也并不指望她会给出什么回应,他接着说:“孟凡,她——是我大哥的女朋友。”

    话音刚落,他能感觉到褚恬的脊背蓦地一僵,然后就见她蹭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睁圆两只大眼睛,惊讶万分地盯着他看:“你说什么?”

    徐沂平静地回视,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我说,孟凡是我哥的女朋友。”

    褚恬完全惊呆了:“可是,你哥不是——”“牺牲了”那三个字,她说不出口。

    “大哥牺牲了。”徐沂替她说了出来,“如果哥还在的话,那现在我们就应该叫孟凡嫂子了。”

    褚恬动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徐沂的表情平静得几乎有些沉重:“大哥和孟凡有将近十年的感情,准备结婚的那一年,大哥因公牺牲,孟凡打击过大,精神失常,到现在仍未恢复。”

    褚恬:“……”

    看着褚恬两眼发愣直盯着他的样子,徐沂微微苦笑:“我知道,可能有些难以相信,这也是为什么我从未向你提起的原因。因为很多事情,比你想的要复杂。”

    褚恬看着他,几近茫然地问:“那为什么孟凡要见你?”

    闻言,徐沂抿抿唇,没有说话。

    褚恬却仿佛忽然开了窍一般:“她把你当作你大哥?”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被吓一跳,可面前这男人竟然没有反驳。他,默认了。

    褚恬下意识里就觉得这事太难以置信,然而她也清楚,徐沂不会拿这种事跟她开玩笑。定了定神,褚恬嗓音干哑地问他:“那你这次回来,去见她了吗?”

    徐沂摇摇头,眼神越过她,看向窗外:“她总要接受大哥已经离开的事实。”他知道,这对孟凡来说很难,但却是最直接有效的恢复方式,他始终都这么认为。

    褚恬感觉自己心跳如擂鼓。

    今天早上,其实徐沂起床后没多久她也就醒了过来,迷迷糊糊间她知道他出去了,便无意识地推开门去找他。徐沂和傅毓宁的对话,她其实并没有听进去多少,一来是当时刚睡醒还有些惺忪,二来是她听了几句之后,脑子就全蒙了。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是完完全全地清醒着,听完徐沂的话,她感觉口焦舌燥,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对,徐沂微叹口气,伸手慢慢抱住了她:“我并非刻意瞒你。只是你刚做完手术,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开口跟你说这些。”

    褚恬沉默了片刻,忽而抬头问他:“既然你并不是来看孟凡的,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医院?”

    徐沂眉头轻皱了下,有些许无奈:“就是我跟小姑说的那样。”

    这个理由,他并不愿意多谈,也幸而褚恬很快就想起来了。她抿抿唇,小声说:“是孟凡的妈妈总是打电话催你吗?”说到这里,她微扯了下嘴角,“她怎么能这样,我生病做手术了,都还没跟你说呢。”

    徐沂没说话,只是抱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仿佛无声的道歉。

    褚恬顿时又觉得心里很难过。她想要徐沂的感情,但那是爱,并不是歉疚,而且这歉疚感还是因别人而起。她那句不想听他解释也并非玩笑话,她知道徐沂一定能找出理由来,而且一定能说服她。她真的毫不怀疑这一点,她从心底里相信他做任何事都是有理由的。然而有些时候,感情是不受道理所控制的。

    思及此,褚恬也无话可说了。

    话虽然都说开了,但褚恬的情绪并未缓转过来,两个人还是别扭着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医生检查后带给褚恬一个好消息,她可以拆线出院了。褚恬听了也长吁了一口气,再在这儿待下去她快要抑郁了。

    拆了线之后,聆听了一堆医嘱,褚恬催促徐沂赶紧给她办理出院手续。徐沂却并不着急,慢悠悠地动作,磨蹭到了中午才带着她回家。一周多的时间没进家门了,褚恬推开门一看,整个家里却并不如她之前设想的那般满是灰尘,相反,处处都收拾地相当妥帖。

    看出她的惊讶,徐沂解释道:“住院这几天,是小姑找人来收拾家里。”

    褚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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