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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你吗?你当真以为你背地里做的肮脏事情,我就全都一无所知吗?”

    赵道生身子用力,挣扎着跪了起来,然后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直面李贤,虚弱地说道:“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钓鱼吗,你手里捏着红虫,犹豫要不要把它挂在鱼钩上面,是我帮你用铁钩穿过虫子的身体。它挂在鱼钩上的时候,仍是活的,身子扭来扭去,令人恶心。

    “可我记得十分清楚,之后你兴致勃勃地挥竿钓鱼,玩得很开心,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不敢做鱼饵的事情。明允,我还是当初的我,我愿意为你把鱼饵做好,你只管做一个收竿的渔夫就足够了。”

    两个男子,一紫一红,似是针锋相对,又似是互诉衷肠。

    李贤死死盯着赵道生的脸,怒火来得急去得也快,他叹道:“可吃饵的不是小鱼,而是能让人仰舟翻的庞然大物。”

    “明崇俨死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没有退路了,”赵道生的笑容中透着残忍和狡猾,“明允,动手吧,我已偷偷在宫内安插了五百死士,只要你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穿上兵甲,为你夺来这个天下。”

    李贤却冷笑道:“所以我说你还不够聪明,你小看了庞先生的险恶用心,低估了武后的城府心计……最关键的,你无视了我的父亲,他才是大唐的主人。”

    这局棋,李治从未落过一子,他不在棋盘之中,而在棋盘之外。

    故而不败。

    赵道生不服输道:“可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苍白无力的!”

    “你以为那五百死士就足以造反了?收起这个心思吧,如果不造反,起码还能输得体面些,”李贤击碎了赵道生最后的一丝希望,“我已遣散了那些死士,至于你私藏的铠甲也尽数清除。”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赵道生忽然无力,跌坐在地,许久后终于开口说道:“我和你终究不同,哪怕只有一丝胜算,我也愿意为之一搏。而你则不同,你想的永远都是如何减少损失,坐等着某一日被人蚕食殆尽。”

    “如果你也是她的儿子,你就会明白我为何如此,”李贤蹲在赵道生面前,与他四目相对,耐心解释道,“她的反击马上就要来了,只要撑过这一次,我还是太子,我们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李贤的内心却并不肯定。按理来说,他提早发现了赵道生的计谋,并且撤去了五百死士,这么一来武后一定会扑个空,最后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可他就是情不自禁地感到恐惧,觉得事情仍会有出乎意料的变化。

    这时,殿外有几缕风吹了进来,殿内的烛火微微晃动,李贤甚至还嗅到了一股不属于东宫的新鲜味道。

    他不再理会赵道生,转身离开,双手用力推开大门。

    门外“久叩不入”的阳光仿佛积蓄已久,门一打开便赶忙倾泻而下,瞬间将李贤包裹其中。这位孤孤单单的太子,在阳光下看起来颇为刺眼。

    而在他的面前,有三位老臣。

    在老臣背后,还有无数禁卫,看样子已将东宫重重包围。

    李贤心想,你的计谋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武后仅用了一招便破去了你之前的所有谋划。

    “殿下,臣等奉天皇天后之命,彻查太子谋逆一案。”

    那三位老臣依次是:高智周、裴炎、薛元超。

    赵道生辛辛苦苦分化武后与裴、薛两家的关系,不料武后却让他们来查李贤谋逆的案子。这不仅仅是查案那么简单,事已至此,真相变得不再重要。因为在武后看来,如果裴、薛二人查不出太子谋逆,那就说明他们确已偏向太子一侧。而如果他们查出了太子谋逆,便相当于给武后递上了一张“投名状”。

    至于唯一的高智周,他是两不相帮的人。

    李贤眯起眼睛,轻声叹道:“母亲啊,你究竟要把孩儿逼到何等地步才能安心!”

    与此同时,武后将自己关在寝宫之内,她合上了所有窗子,不想见到哪怕一缕阳光。身处昏暗之中,她的手里拿着一块手帕,上面绣着那首《黄台瓜辞》,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

    每念一遍,她就心痛一分,随即心硬一分。

    在吩咐高、裴、薛三人彻查太子谋逆案之前,武后做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派人去香山寺,控制住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出家人。

    第二件,将薛灵芝送入皇宫。

    第三件,让那个藏在东宫的暗线,也就是传递出太子蓄养五百死士意图谋反的那个人,再做一件“小事”。

    而这件小事,将奠定胜局。

    武后端详着手帕,泪水扑簌簌地落在上面,打湿了一首伤心的诗,她的嘴里仍残留着山楂的味道,却没了甜美,只剩酸涩。

    她把脸埋在帕子里,左右轻轻摩擦,喃喃自语道:“贤儿……”

    皇宫就像是一块伤心地,东南西北的人全都各怀心思,无一不伤怀。

    ※

    当张少白看到薛灵芝被带到贞观殿的时候,心情颇为复杂,甚至想要带她逃离皇宫。幸好在灵芝身后还跟着茅一川,少年这才松了口气。

    李治已经吃了许多山楂丸子,精神头看起来也好了不少,于是便从后殿转到了前殿。他颇为随意地坐在龙椅上,细细打量了薛灵芝一番,然后便让张少白过去,站在她的身旁。

    “让朕仔细瞧瞧,这就是薛相家里的‘天煞孤星’?倒是个标致的丫头。”

    薛灵芝举止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失礼之处,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反倒是张少白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生怕皇帝一不小心相中了灵芝。

    白衣少年和鹅黄女子并肩而立,看上去倒也登对。李治将两人的细微表情全部看在眼里,觉得张少白的小心思实在可笑,却并不说破。

    他转而问茅一川:“明大夫的案子查得如何?”

    茅一川回道:“凶手戴着青铜面具,与之前所说的庞先生十分相似,而且臣怀疑他住在城北,或是……皇宫。”

    李治没什么反应,而是又将目光转到了张少白身上:“听说薛相不愿让你给薛灵芝继续治病。”

    薛灵芝闻言身子一僵,张少白强忍着扭头看看心上人的冲动,说道:“回陛下,是的,薛相说我对灵芝心怀不轨,让我离得远些。”

    李治哈哈大笑,“可是在朕看来,薛相说得一点没错啊。”

    说来奇怪,贞观殿里回荡着的是大唐皇帝的笑声,却令人遍体生寒,毫无暖意。

    李治就这么饶有兴致地看着三个少年少女,心想他们就是大唐的新鲜血液,他们没有经历过隋末乱世,更不知道玄武门之类的秘史。他们出生的时候天下便是大唐,死的时候也依然会是大唐!

    看了一会儿,皇帝便觉得有些眼花。依稀间把白衣少年看成了年轻时意气风发的上官仪,而后又看成了老谋深算的长孙无忌。他还将穿着鹅黄衣裳的女子看成了多情痴缠的武媚娘,将黑衣“黑脸”的那人看成了金阁里曾经活着的大好儿郎。

    他更是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们,已逝的李忠、李弘,还有如今的太子李贤。

    到了最后,他的眼中再也没有那些年轻人,徒留一片虚无。

    李治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有个宦官将众人赶出了贞观殿,也不让离去,只叫乖乖候着。

    不知为何,今日洛阳宫的空气里隐约透着一股血腥味。

    张少白看了眼身旁低着头的薛灵芝,刚刚张嘴想要说话,便被茅一川冷声打断:“噤声。”

    绝不要在错误的时间说错误的话,因为那可能夺去你的性命。在最危险的时刻,沉默是保命的最后一剂良药。

    薛灵芝感受到了张少白的心意,于是伸手轻轻扯了扯少年的衣袖,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今天是个不寻常的日子,无论是对大唐来说,还是对位高权重者而言。张少白生了一副玲珑心思,自然不难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这份不寻常从何而来。

    明崇俨之死,在帝后看来无异于坐实了合璧宫密室的那幅壁画。裴、薛两家的案子,加上五年前的太子弘案,终于让他们生出了易储的心思。

    张少白等人,不过只是这次斗争中的一枚小小棋子罢了。

    武后从不是什么纯良之辈,她将薛灵芝接入宫中,意在以此要挟薛元超,让他在太子谋逆一案中做出明智选择。

    李治也不是什么糊涂皇帝,他默许这一切发生,却不出手阻止。这是因为他一旦出手,自己也就成了局中之人,从此身不由己。

    而李贤呢?

    他到底是否知道赵道生的所作所为,他又在诸多阴谋当中扮演着何等角色?

    他是心狠手辣,还是无能无辜?

    没人知道,也不重要。

    自古成王败寇。

    高、裴、薛三人,于东宫马厩搜出五百具本应已被销毁的铠甲,还有一张青铜面具。户奴赵道生主动招认,杀害明崇俨一事乃是太子授意。

    太子谋逆案,就此落实。

    一时间,东宫血流成河。

    李贤没有反抗,他只有一个请求——暂留赵道生一命,之后便神色平淡地随着三位老臣离开了东宫。赵道生孤零零地站着,目送李贤渐行渐远,耳畔满是求饶声和死前的呻吟声。

    东宫幕僚该抓的抓,至于宫女宦官则该杀的杀,禁卫的动作很快,杀完人还不忘带走尸体。到了最后,东宫只剩下赵道生一人,他一动不动,脸上表情似哭似笑。

    他自言自语道:“你是天上的龙,我是地上的虫。如若造反成功,我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造反失败,你被打落人间,倒也无妨……至少你我可以平起平坐,哪怕只有一日,我也心甘情愿。

    “明允,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抬头仰视你的眼神,永远都带着臣服,而你低头俯视我的情谊,也总是藏着不甘于武后的叛逆。

    “可是感情,本应是干干净净的啊。”

    赵道生喃喃自语着,不知不觉间思绪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是一段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时光。

    村子闹了饥荒,甚至到了易人而食的地步。赵道生能够在那样的情况下活下来,连他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命大,还是他吃了许多不该吃的东西。

    老天爷发怒的时候,这世道便是吃人的世道。

    “九罗”捡到他的时候,赵道生就像是一个怪物,他的脑袋很大,身子却无比瘦小。那时候的他就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野兽,张嘴只为了食物。

    虽然赵道生从那以后终于不再挨饿,但他有时却在怀疑,自己是否从一个地狱来到了另一个地狱。

    想着想着,一滴雨水落在他的额头。

    天边忽然飘来几朵云彩,越积越厚,遮住了阳光,顿时天色便暗了下来。到了晚些时候,先有几滴雨水轻描淡写地落下,随后雨滴变得密集起来,有如瓢泼。

    一场夜雨来得毫无征兆,将洛阳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地冲刷了一遍。

    ※

    张少白等人仍在贞观殿外候着,只是身旁多了一个打伞掌灯的宦官。可他手里的伞很小,只够遮住自己,反倒显得那三个年轻人更加凄惨。

    即便是炎炎夏日,夜雨也带着几分寒意,张少白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视线穿过滂沱雨幕,艰难地落在那座宫殿之上。

    外面风雨势大,那里却灯火通明,有对父子正在夜话。

    贞观殿内,李治和李贤相对而立,儿子的眉眼和父亲颇为相似,乍一看倒像是年轻时候的李治和年迈的李治站在一起。

    李贤与兄长李弘不同,李弘长得更像武后,故而也更得武后宠爱。李贤则只像李治,所以才会有他并非武后亲生的传闻。

    但仔细想想不过是场滑稽至极的笑话罢了。

    明崇俨的几句话,难道就能决定皇朝走向?

    李治看着儿子的眼神,带着七分痛心,还有三分因其不成器的怒意,“你从小就是这副样子,从不主动为自己谋划什么,结果被别人的肮脏心思推着前行。”

    李贤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的母亲,还有你最亲近的赵道生,正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斗争,最后把你卷入其中,弄了个粉身碎骨,难道你就没有任何悔意吗?”

    “没有。”李贤的回答很平淡,就好像自己从未犯过任何错误,故而没有一丝悔?意。

    李治咬牙切齿道:“为何要亲手杀了那五百死士,你若是不这么做,至少还能有些反抗的余地。或许皇后查案查得晚一些,你便得手了呢?”

    李贤仍是低眉顺眼的模样:“因为孩儿想让父亲知道,我永远不会对血脉至亲大动干戈。”

    “为什么?”

    “先皇将皇位传位于父亲,也是因此。”

    李治的语调越来越冷:“可后来呢?我的那些兄弟姐妹,现在活得如何?”

    李贤复又默不作声。

    “糊涂!”李治厉声喝道。

    “我若真的谋反,难道父亲就满意了?”李贤抬起头看着父亲。

    李治同样看着这个颇为器重的儿子:“至少你我父子可以在战场上了结这段缘分,至少你能死得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李贤却说:“可孩儿不想死,我明知道赵道生的所作所为而不阻止,是因为我的确在觊觎皇位,不想将其拱手让给母亲。但我不与赵道生同谋,就是因为孩儿怕死,不想在事情败露之后,和他一同奔赴幽冥。”

    儿子终于说了真心话,怕死是人之常情。

    “不要恨你的母亲,她也怕你走上必死的那条路,所以才会早早动手,为的就是在你犯下弥天大错之前将你阻止。”

    “但母亲还是凭空变出了五百具铠甲,给孩儿安上了谋反的罪名。”

    李治叹道:“这是你母亲的意思,既然你输了,总要受些惩罚。”

    李贤反驳道:“您只说这是母亲的意思,可这次将孩儿带来洛阳又是谁的意思呢?父亲比母亲更早对孩儿生出了疑心,甚至已经不愿再让孩儿留在长安监国。”

    啪!

    “放肆!”

    李贤扭回脸来,半边脸颊已然红肿,手指印清晰可见。他扶了扶有些歪掉的头冠,发现难以扶正,于是便干脆将其解下扔在地上,瞬间头发散落而下。

    无冠,散发,仿佛罪人。

    李贤执拗说道:“孩儿说得没错,逼迫我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是所有人。父亲的不信任,把我带来洛阳,赵道生因此坐立难安,认为一切都是母亲在背后暗中蛊惑,方才设计对付母亲。之后母亲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她的两次反击,一次打碎了母子亲情,另一次则将我从太子之位拽了下来。父亲说得也没错,孩儿的确输了,理应受到惩罚。”

    李治怒意难消:“所以我才要打你!你明明不是一无所知,却也什么都没做!”

    “孩儿能做什么,我不想与父亲母亲反目成仇,也不想与皇位失之交臂。我既不想当一个卑鄙小人,也不想当一具无心傀儡。所以我只能选择旁观,同样地,无论结果如何,孩儿也一并承担。”

    此时此刻,李贤执拗的模样和儿时如出一辙。犹记得十多年前,李治心血来潮,曾以一块玉佩测试两个儿子的心性。那块玉佩巧夺天工,弘儿和贤儿俱是眼馋已久,但李治说,玉佩总不能掰成两半,所以只能给一个人。

    至于给谁,就看谁能率先逗笑母亲。

    那时候武后端坐于皇帝身旁,认真地板起脸来,眼看着弘儿在面前时而做着鬼脸,时而有模有样地学起了老夫子,显得滑稽可爱。李治已经笑得直不起腰,而武后依然强忍着笑意,又把目光转向了次子李贤。

    贤儿却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武后问他,为何不动,是不喜欢这块玉佩吗?

    李贤的回答是,兄长喜欢,他不愿与兄长相争,但自己其实也有点喜欢,所以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做。

    武后再没说话,而是被李弘逗笑,于是玉佩便落到了弘儿手里。出乎意料的是,随后弘儿就把玉佩送给了弟弟。

    那日李贤呆呆傻傻的模样,李治仍历历在目。

    这个孩子从书中学到的,是一个“不争”。对盛世大唐来说,不争乃是好事,不争能让百姓过得舒服一些,不争也能让学问流传得更久一些。

    李治终于恍然大悟,或许这些年来,李贤从未变过。是自己变了,也是皇后变了。

    于是他的怒火终于平息,方才的愤怒咆哮变成了轻声细语。

    “我问你一次,你要说实话……弘儿的死到底和你有无关系?”

    李贤没有给出“是”或“否”的答案,他回答说:“孩儿那时还是沛王,曾在梦中见过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奇人。他问我是否想当太子,继承大统,孩儿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是。之后兄长便突然暴毙,孩儿得知后也曾怀疑是否与我有关,但那毕竟只是一场梦,难以捉摸。”

    “可你真的想当太子。”

    “只要是生于皇室的孩子,谁不想呢?”李贤反问道,但心里却莫名想起了赵道生,那个既自卑又高傲的人,他只有属于一位帝王,才不会让人指指点点,才能挺直腰板做人。

    李治又问:“你虽然有取而代之的心思,但宫中的壁画,乃至弘儿的痨瘵之症,并不是你所为?”

    李贤答道:“孩儿说过,孩儿永远不会对血脉至亲大动干戈。孩儿,一直如此。”

    血肉至亲,大动干戈。

    可是贤儿啊,你知不知道所有皇位,都是这般来的?

    李治仿佛忽然间苍老了许多,他挥了挥衣袖,黯然说道:“罢了罢了,削去李贤太子之位,着明日送回长安。”

    李贤跪下恭恭敬敬地叩拜道:“孩儿领命。”

    然后他便果决地离开了贞观殿,从此与皇位再无瓜葛。

    李治背对着儿子,不忍去看他狼狈离去的模样。他心想,“九罗”啊“九罗”,你这个阴魂不散的东西,到底要如何才肯放过大唐?

    大唐已经死了一个太子,如今又废了一个,难道要大唐后继无人,才是你的真正目?的?

    在李治看来,废掉李贤历经牝鸡司晨、伏龙牡丹两起案子,随后武后以梦魇一案警告李贤。真正把李贤推入谷底的,是五年前的太子弘案那张来路不明的壁画。于是李贤有了谋逆的心思,最终也为这份心思所累。

    因为,帝后可以原谅太子的一切,唯独除了谋逆。

    李治要大张旗鼓地将废太子送回长安,目的有三。

    其一,留李贤一命,回长安再行审判。

    其二,以李贤为饵,引出在外仍贼心不死的太子势力,彻底断绝他们的谋反可能。

    其三,想必“九罗”不会让李贤活着回到长安,因为李贤一旦死在途中,便可说是武后所为,一举毁掉天后名望。

    如此一来,大唐更会乱上加乱。

    由此可见,这一路之凶险,远超想象。

    李贤走出贞观殿的时候,外面雨势渐小,转而吹起了冷风,吹到身上更是冰凉。

    他缓步走到张少白面前,没看黑袍的茅一川,也没看一身鹅黄衣裳被雨水打湿,勾勒出曼妙身躯的薛灵芝,唯独盯着张少白看了许久。

    张少白想要行礼,但转念想到面前之人已经不是太子,便有些手足无措。

    李贤主动开口说道:“你亲眼看过那幅巧夺天工的壁画?”

    张少白点头道:“看过,茅一川也看过。”

    “你相信壁画上的内容吗?”

    “不信,不过是怪力乱神的东西罢了。”

    披头散发的李贤笑了笑,虽然狼狈,却又多了几分潇洒:“很好,张少白,你想不想知道是谁一把火烧了长安张家?”

    张少白蓦地瞪大双眼,没想到李贤居然会提起此事。

    李贤的笑容中透着残忍与嘲弄:“想法子让我活着回到长安,你我在长安重逢之日,我便告诉你答案。”

    说罢,已经不再是大唐太子的李贤便拂袖而去,他回到了冷冷清清的东宫。

    地面的血水刚好被夜雨冲刷干净,那里有个叫赵道生的人仍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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