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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经过,没有上去游玩。”

    “王屋山也算得是一座名山,为什么你不上去寻幽探秘?”

    楚天舒笑道:“申叔叔,这是为了你的缘故呀!”

    申公达道:“你知道我会责备你吗?怎的这样说呢?”

    楚天舒道:“实不相瞒,我倒不是忘记了和家父所约的期限,而是不放心抛下你,不错,当时我是因为胆小,匆匆忙忙离开洛阳。但还是惦记着你的。有人说你遭了飞天神龙的毒手,我也只是半信半疑。我不立即回家就是为了这个原故。我打算在离开洛阳五六天的路程范围之内,消磨一段时光,待知道了徐家的事清确已平静之后,便即再回洛阳打探你的下落的。我到王屋山之时,已经是离开洛阳十多天了,假如上山游玩,恐怕耽搁的时间太多。”

    这番话倒是听得申公达甚为舒服,拈须笑道:“如此说来,你还算有我的心,我倒是错怪你了。”

    楚天舒道:“但小侄却不明白,你因何要特别提及王屋山呢?”

    申公达压低声音说:“这又是一个秘密,我对你说无妨,你可千万不可泄漏。”

    楚天舒道:“你若是信不过我,你就莫说。”

    他知道申公达的脾气,你叫他莫说,他就非说不可。

    “老弟,你这样说,我就知道你是不会泄漏秘密的了。我问你,你知不知当今之世,谁的武功最好?”

    楚天舒道:“我只听得家父说过,二三十年前,武功天下第一的人是齐燕然。现在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申公达小声说道:“不错,有许多人以为齐燕然已经死了,但我知道他没有死,所以武功天下第一的仍然是他。而且我还打探到他的住址,他就是隐居在王屋山中的。”

    楚天舒装作诧异,说道:“申叔叔,你的消息真灵通。那么你是想……”

    申公达道:“实不相瞒,我此来正是想找齐燕然出山的!”

    楚天舒道:“哦,原来你和齐老头儿也是素有交情的么,怎的从不见你提起?”

    申公达得意洋洋的说道:“你知道我这个人素来是不喜欢炫耀自己的,虽然我和齐燕然交情报深,但因他是武功天下第一,我倒是不方便对人说了。他早已闭门封刀,要是别人请他出山,他一定不肯,为了帮朋友的忙,我只好亲自跑一趟了。”

    楚天舒道:“哦,原来你是想找他去帮忙剪大先生对付飞天神龙的吗?”

    申公达道:“正是。剪大先生虽然请了许多朋友帮忙,但究竟不如请到齐燕然的好。他一出马,飞天神龙即算当真会飞,也飞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楚天舒心里暗暗好笑,但却不便对他泄漏齐燕然和飞天神龙的关系,只好劝他道:“这样一位老前辈高人,既然早已闭门封刀,恐怕不容易请得动的。我也曾听得家父说过,这位前辈的性情甚为怪僻,他不喜欢见的人去拜访他,恐怕反受其辱。申叔叔,你还是三思其行的好。”

    申公达怫然不悦,说道:“小娃娃,你知道什么?就因为别人请不动他,剪大先生才不能不仰仗我的面子,所以我和他的交情,他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会闭门不纳。”

    楚天舒听他吹牛越吹越大,心里想道。“齐老头子大概还不至于把他杀掉,吃点苦头则恐怕免不了。他执意要去,那就让他受一次教训也好,”

    就在此时,忽听得蹄声得得,到了客店门前,戛然而止,申公达道:“咦,这么晚了,怎的还有人来?这匹坐骑是惯走长途的关外良驹,赶路又赶得这样急。来客恐怕不是普通人物!”他武功不高,江湖经验却是十分丰富。

    话犹未了,那人已经进了客店,只听得“啪哒”一声,那人大声说道:“小二哥,把你吵醒,你别着恼。我只宿一宵,这锭银子给你,不必找赎了。”原来那是一锭十两重的元宝掷在桌子上的声音。店小二本来是不大高兴的,见了白花花的银子,也就眉开眼笑,连忙道谢了。

    申公达凝神静听,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说道:“这人好像是我一个老朋友!”

    那人一说话,楚天舒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故意问道:“申叔叔,你这位老朋友,想必又是一个著拦(了不起)人物?”申公达道:“当然是了。你不知道武林中有个叫做丁勃的人物?”

    原来这个午夜来客不是别人,正是丁勃。

    楚天舒笑道:“这样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我怎能不知,听说他是二十年前横行辽东一带的大盗。但后来不知怎的,忽然在江湖上消失踪迹。申叔叔,你和他是老朋友,想必知道其中缘故?”他想试探申公达对丁勃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

    申公达煞有介事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这是丁勃引以为耻的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我说给你听,你可不要对别人说。有一次他偷了一个亲王的稀世奇珍,那件奇珍据说是皇帝赏赐给他的,有海碗口般大的碧玉瓜,那亲王请了八名大内高手去对付他,八名大内高手都死在他的手下,但他也受了重伤。他仇敌甚多,故而只能避到东海一个小岛养伤。如今回来,想必是武功已经恢复如初了。”

    楚天舒听他信口开河,几乎忍不住笑。申公达道:“咦,你的神色为何这样古怪?一副哭笑难分的模样!”

    楚天舒好不容易方始忍住了笑,说道:“申叔叔,你是不是要去找他?”

    申公达道:“我和他也差不多二十年没见面了,老朋友难得相逢,当然要和他会面。我和你一起拜访他吧,趁这机会让你和他相识。”

    楚天舒心里想道:“我和齐家的秘密,可不能让这个‘顺风耳”知道:“当下连忙摇头,学他一样煞有介事的在他耳边悄悄说道:“你千万别对他提及我在这里!”

    申公达诧道:“为什么?”

    楚天舒道:“这是一个大秘密,我告诉你,你别说出去。我的爹爹和他有点过节,虽非大仇,但却是伤了他的颜面的。他们曾经有一次印证武功。对啦,你是家父最好的朋友,难道家父从没对你……”

    申公达急忙点头,抢着说道:“对,对,我记起来了。那次比武,是丁勃输了一招,令尊二十年前对我说过的。只因时间太久,我几乎忘了。如此说来,你是不便去见他了。”

    楚天舒道:“丁勃最重面子,你见了他可千万别提起这件事。”

    申公达恍然大悟,心里想道:“怪不得他面色这么难看,原来是为了这桩事情,当下轻声笑道:“你当我是老糊涂么,这种避忌我岂有不懂之理。好,我这就去找他,明天你也不必等我了,咱们各走各的。”

    楚天舒心里好笑,待他一走,便即凝神静听。

    丁勃住的房间是这间客店最好的“上房”,前面是天井,后面是菜园,并无相邻的房间。

    隔着一个天井,本来是很难听得见房间里的小声谈话的,但对楚天舒来说,却不是难事。他自小练功,听觉比一般人敏锐得多,伏地听声,一字也不遗漏。

    ***

    丁勃看贝一个不相识的人来访,不禁有点奇怪,冷冷笑道:“你是谁?”

    申公达满面堆欢,说道:“丁老大,你怎么忘记小弟了。咱们是在营口宏达镖局见过面的。”

    丁勃怔了一怔,说道:“哦,宏达镖局?是哪一年的事?”

    申公达道:“二十二年前的事了。宏达镖局的晁总镖头请你老哥,我是陪客。”

    丁勃这才记了起来,原来那年他劫了宏达镖局所保的一支镖,后来有和两方相熟的朋友出来说情,丁勃破例把劫去的货物全部归还,故而总镖头设下盛筵对他表示谢意。陪客少说也有三五十个,申公达适逢其会,也是陪客之一,但在整个宴会当中,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和丁勃说过一句话。

    但虽没说过话,丁勃和别人的交谈他却是细心聆听的。他绰号“顺风耳”,武功虽然不高,却有一门特别的本事,只要听过一个名人的说话,以后不论隔了多少年,只须听见这个人说话的声音,用不着见面,他就可以认得出来。不过他这“认声”的本领必须限于名人,因为他只对名人的口音方才特别注意,牢牢记住。

    申公达说出了那次的事情,接着自报姓名。

    丁勃对他的名字倒不陌生,一听就笑了起来,说道:“原来你就是江湖上名闻四方的顺风耳先生,不过,廿二年前,好像你还没有这个绰号?”

    申公达连忙说道:“请小声点儿,提防隔墙有耳。”其实他是怕给楚天舒听见了,戳穿他的谎话。

    丁勃笑道:“左右并无邻房,隔墙有耳是不必害怕的。不过,你这样说,敢情你已知道客店里有鹰爪孙这流人物吗?”

    申公达道:“鹰爪孙没有,但说不定会有江湖人物。你老兄的身份……”

    丁勃说道:“哦,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申公达小声道:“老兄不见廿年,大概还未金盆洗手吧?”

    丁勃道:“你问这个干嘛?”不觉已是流露出一点讨厌的神色。

    申公达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我怎的忘了绿林的禁忌了?”连忙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我最喜欢结交朋友,丁兄若有阻得着小弟的地方,小弟一定——”

    丁勃截断他的话,淡淡说道:“好吧,将来如果我有什么要请你老兄帮忙的话,我再告诉你。”这已等于下了逐客令了。

    申公达讨了个没趣,但好在丁勃说得还算客气,他自我安慰:“丁老大总算知道我这号人物了,甚至他也明白将来有可能要借重我呢!”自己觉得有了面子,便站起来道:“丁大哥,你要休息,小弟告辞了。”

    丁勃如有所思,忽地抬起头道:“且慢!”

    申公达吓了一跳,只道这个杀人不贬眼的大盗是不愿意给别人知道行踪,说不定要将他杀了灭口。“丁、丁大哥有什么吩咐?”申公达颤声问道。

    丁勃的面色却好了许多,甚至显得颇有礼貌的作了个手势,请他坐下来,缓缓说道:“申兄,我忽然想了起来,现在我就有一件事情,要向你请教。”

    申公达受宠若惊,说道:“不敢当。丁兄若是有事相询,小弟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了勃说道:“申兄,你是扬州人氏,是吗?”要知申公达在廿二年前与丁勃初会之时,尚未“成名”,但如今他已是江湖上最多人知道的“包打听”了。丁勃刚从扬州回来,自然知道扬州有他这么一个“名人”。

    申公达放下了心上一块石头,说道:“敝乡正是扬州,想不到丁大哥你也知道。”

    丁勃说道:“老兄是扬州名人,我一到扬州,就听得人家说了。”

    申公达不禁又吃了一惊,说道:“丁大哥,你最近到过扬州。”

    丁勃说道:“不错,我正是刚从扬州回来的。扬州还有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老兄,你自必知道。”

    申公达道:“你说的是有扬州大侠之称的楚劲松吗?”他想起楚天舒告诉他的那个“秘密”,不敢直称楚劲松为“扬州大侠”。

    丁勃道:“什么有‘扬州大侠’之称?楚劲松是名实相符的扬州大侠!申兄难道不以为然么?”

    申公达一时揣摩不到他的“真意”方始说道:“是,是。多谢丁大哥称赞我们扬州的人物,申某与有荣焉。”他说了这两句话,颇为得意自己说话“得体”。心想:我装作不知你和楚劲松的过节,称赞楚劲松的话是你自己说的,料你也不能怪我。

    丁勃说道:“申兄和楚大侠的交情想必极为深厚?实不相瞒,我要向老兄请教的就正是有关贵同乡楚大侠的事情。”

    若依申公达平素的脾气,只要有一分交情,就可以吹成多年老友;有三分交情,那就更是非得吹成生死之交不可。但此际,他却是非但不敢吹牛,反而尽量缩减,生怕丁勃误会他和楚劲松是有深交。

    “丁大哥,你恐怕有点误会了。实不相瞒,小弟和楚大侠只是泛泛之交。”申公达道。

    丁勃一皱眉头,说道:“申兄交游广阔,天下闻名。何况楚大侠与你份属同乡,交情岂能不厚?”

    申公达道:“丁大哥有所不知,正是因为小弟在外面的时候多,在家乡的时候少,所以和楚大侠往往一年都没见一上次。”

    丁勃说道:“据我所知,上个月前,你是和楚劲松的儿子一起从扬州到洛阳去喝徐中岳的喜酒。”

    申公达心头一凛:“他的消息也忒灵通。”当下说道:“不错。不过那是因为同乡之谊,我是长辈身份,理当照顾小辈,故此结伴同行。并非是有特别交情。”

    丁勃说道:“后来,你也曾回过乡下吧?”

    申公达道:“是的,不过却不是和楚劲松的儿子一起回家了。”

    丁勃说道:“我知道,但我要向你打听的无需你和楚劲松有特别交情,你既然回过家乡,我想或许你会知道他的近况。”他已开始感觉到申公达的态度有点古怪,一双眼如寒冰、如利剪的盯着他。

    申公达心里想道:“看来他对我已是有点怀疑,我若不半真半假的敷衍他,只怕反而弄得不妙。”心中患得患失,打定了见机行事的主意,说道:“不知丁大哥想要知道的是什么?”

    丁勃说道:“我想要知道的是楚大侠去了哪里?我这次曾经到过他的家里,却扑了个空,什么也没见着,只知道他已经离开扬州。”

    丁勃说道:“江湖上谁都知道你的消息最为灵通,你是不是不愿意告诉我?”

    申公达道:“说老实话,他的行踪我也不知。不过……”

    丁勃道:“不过怎样?”

    申公达道:“风声倒是略有所闻,就不知是真是假?”

    了勃道:“不管真假,你说好了。”

    申公达压低声音说道:“这是一个极大的秘密,消息的来源,请恕小弟不便奉告。”

    丁勃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喜欢说就说,不喜欢说就不说,我不会勉强你的。”

    申公达如释重负,说道:“多谢丁大哥谅解,据我听来的消息,楚劲松如今是在齐燕然的家里。”

    丁勃怔了一怔,说道:“你说的齐燕然就是武林公认为天下武功第一的齐燕然么?”

    申公达说道:“正是。听说齐老头儿隐居在王屋山中,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不过楚劲松是知道的。”

    丁勃说道:“楚劲松把家人也都带去了么?”

    申公达道:“不错,他是携同妻子,一起到齐燕然的家中作客的。不过他的儿子有没有同往,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却没提及。”

    丁勃哈哈笑道:“这可真是稀奇事了,楚劲松竟然和他的夫人一起跑到齐家!”

    申公达道:“丁大哥请小声些,齐老头儿和楚大侠恐怕都不想给别人知道的。”

    丁勃忍住笑,说道:“是,是,我几乎忘记这是一个大秘密了。但你知道我为什么感觉稀奇吗?”

    申公达道:“不知道:“

    丁勃说道:“齐燕然是二十年前在江湖上失踪的,对吗?”申公达道:“不错。”丁勃说道:“据此推算,齐燕然隐居之时,楚劲松似乎刚刚出道。怎的他和齐老头子能有那么深厚的交情?”心里则在暗笑:“你这可是在真人面前说假话,不过,我所知道的秘密可不能说给你听。”

    申公达哪里知道丁勃正是齐燕然的管家,二十年来都在齐家的,他的谎话早已编好,于是装模作样的继续说道:“丁大哥,你的消息是很灵通,但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待小弟说出来,你就不会觉得稀奇了。”

    丁勃道:“好,那你赶快说吧!”

    申公达道:“楚劲松的后妻是齐燕然的干女儿,楚劲松和齐燕然的一位老朋友又是交情非常深的,这个人在江湖上的名头极大,上个月曾经应中州大侠徐中岳之请,到洛阳去替他作主婚人的。”

    丁勃道:“哦,你说的可是剪大先生。”

    申公达道:“正是。这次楚劲松悄悄去拜会齐燕然,和剪大先生也是有关系的。本身的戚谊加上剪大先生的交情,他带了妻女前往齐家,那就没有什么稀奇了,你说是吗?”

    丁勃说道:“申兄,你真不愧是当今之世见闻最博的人,连人家有什么亲朋戚友关系都打听得清清楚楚。”申公达不知他说的乃是反话,甚为得意,故作谦虚,连连说道:“过奖,过奖。”

    丁勃继续说道:“如你所言,楚劲松其实只须凭着他本人是齐燕然干女婿的身份,前往齐家,那己是名正言顺的了,还何须攀上剪大先生的关系?”

    申公达道:“丁大哥有所不知,那又是别一桩事情了。”

    丁勃道:“哦,那又是什么事情?”心想,我倒要看你能够编造多少谎言?

    申公达道:“上个月飞天神龙大闹中州大侠徐家一事,丁兄想必已有所闻。”

    丁勃说道:“这是最近发生的轰动江湖的大事,我虽然孤陋寡闻,也曾听得道路传言,只是不知其详而已。”

    申公达说道:“飞天神龙在徐中岳大喜之日,不但打伤了徐大侠本人,还枪去了他的新娘子。”

    丁勃说道:“哦,还抢去了他的新娘子吗,这飞天神龙也未免太过胡作非为了。但这和楚劲松前去拜会齐老头儿却有何相干?”心中暗道:“你说的这位新娘子正是为了要找寻我的卫少爷,才应我们小姐之邀,来作齐家的客人呢。你却在我的面前撒这种弥天大谎!”

    申公达哪知自己正是“在真人面前说假话”,得意洋洋,继续说道:“丁兄忘记我刚刚说过,剪大先生是徐家的主婚人么?”

    丁勃说道:“那又怎样?”

    申公达道:“徐中岳被飞天神龙如此欺负,剪大先生当然要替他主持公道。不过,他为了保护受伤的徐中岳,不能离开,故此托楚劲松去代邀齐老头子出山。楚劲松为了不知儿子的下落,有人说他的儿子可能亦已遭了飞天神龙的毒手,他也必须去请齐老头子帮忙,帮他找回儿子。所以他这次前往齐家,既是为了朋友,也是为了自己的!”

    丁勃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气,说道:“原来如此,幸亏碰上你这位消息灵通的人;否则我只怕还要费许多冤枉功夫,去找楚大侠呢!”

    申公达道:“王屋山离此不过数日路程,丁兄若是要找楚大侠,小弟可以陪你同去。”

    丁勃说道:“我可不敢高攀武功天下第一的齐燕然,申兄的好意,我心领了。找楚大侠之事以后再说吧。”

    申公达放下了心上一块石头,暗暗得意:“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原来他编造的这番谎言,虽属信口开河,却也是有着他的用意的。

    他以为楚劲松真的与丁勃有着“过节”,他这个人虽然喜欢吹牛,对真正的朋友还是关心的。他想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伤的是丁勃还好,伤的若是楚劲松,他知道此事,事先不设法挽救,那就对不住朋友了。因此他捏造谎言,把楚劲松说成是齐燕然的干女婿,而且正在齐家,丁勃当解不敢到齐家去找楚劲松报当年的一掌之仇的。

    楚天舒偷听他们的谈话,却是不禁又好笑,又担心。好笑的是申公达编造的谎言正好碰着“识者”,担心的是不知丁勃会怎样的惩戒他。

    不过从他们的谈话中,楚天舒亦已得到证实,他的父亲的确是已经离开扬州了。他本来尚未敢术过相信申公达的,待听见丁勃找不到他的父亲,他这才确信无疑。

    他心里想道:“申公达虽然说慌,对我父子倒是一片好心,倘若丁勃太过难为他,我是恐怕不能置之不理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了勃又在笑道:“申公,你这样说,想必是和齐老头子也有很深的交情?”

    申公达道:“深交谈不上,不过承蒙齐老头子看得起我,把我当成朋友罢啦。实不相瞒,我正是想到王屋山去和他们会合的。”

    丁勃道:“你是怕楚劲松也请他不动吗?”

    申公达道:“其实是无须有这顾虑的,不过,飞天神龙太过厉害,剪大先生怕齐老头儿不知这一点,他以武功天下第一的身份,就未必肯降低身份去对付一个小辈了。我是当日在场人,故此剪大先生托我稍来口信,叫我去帮忙说项。”

    丁勃笑道:“你既知详情,又能说会道,你去一定请得动齐老头儿。”

    申公达道:“但愿如此。可惜丁大哥你不便前往齐家,否则这场热闹倒是有得瞧的。”

    丁勃忽地说道:“如果你去齐家,这场热闹我是有得瞧的,不过我却不忍心看这场热闹!”

    申公达一怔道:“丁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丁勃说道:“我是要去齐家的,但你却不能去了!”申公达道:“为,为什么……”话犹未了,只听得“咕咚”一声,申公达已是跌倒地上。

    楚天舒吃了一惊,正想过去看个究竟,只听得丁勃已在说道:“我点你的穴道是救你性命,你懂不懂?嘿一嘿,丁某平生所见的英雄好汉也不算少,吹牛的本领却要数你老兄第一,不过,你只吹吹牛皮那还无关紧要,倘若当真要去请齐燕然出山的话,只怕你不死也得给废掉武功,我虽然讨厌你,但江湖上少了你这样的人,也难免寂寞一些,所以我不想废你的武功;让你以后还可以在江湖走动走动。我点你的穴这,十二个时辰之后可以自解,对你的身体并无伤害,不过还得过三五天你才能行动如常,你用不着惊慌。”

    楚天舒这才放下心上一块石头,想道:“倘若换了我是丁勃,恐怕我也只能这样处置他。”要知申公达若到齐家,齐燕然多半是会命令丁勃出手的,那时丁勃纵然不想杀他,最少也得废掉他的武功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丁勃继续说道:“你把我当作朋友,那我也不妨劝你一句。吹牛无所谓,切莫做赌徒。我知道你和齐燕然根本没有半点交清,你是为了想要巴结剪大先生和徐中岳,不知你从何处打听到齐燕然的住处,这才想到要借此邀功的。或者你以为求情成与不成,都无多大的关系,你却不知,这其实是一个极为冒险的赌博,赌输了可能陪上你的性命的。好,言尽于此,你现在不懂,日后自会明白!”

    跟着听得丁勃轻轻打开房门,随即听得瓦面衣襟带风之声。楚天舒是个行家,一听便知是丁勃抱起申公达,把申公达送回他自己的房间。申公达出来的时候,是在外面把房门关上的,并非在里面落下门闩,故而只要试推一下,试出房门是虚掩的,那就是申公达的房间,丁勃是老江湖,申公达向他房间走来的时候,他已经大概知道他的房间是在哪一个位置了。他在瓦面施展轻功,那是恐防万一有其他的客人未曾入睡,他抱着一个人经过天井和吊道,会给客人在门缝里瞧见。

    果然过了不久,又听得丁勃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间。此时已是将近四更的时分了。

    楚天舒暗自想道:“爹爹应剪大先生之请去了京师,此事料想不会是假的了。我必须马上赶往京师,以免爹爹坠入陷阱。我要知道的都已知道,也用不着去见丁勃了。”他的房钱早已清付,主意打定,便即悄悄离开这间客店。

    “一线孤绳通霄汉,黄河远上白云间,欲御天风上西岳,搜奇探秘览华山。”

    一骑骏马,正在华山脚下经过,骑在马背上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年,他仰望华山的雄奇峻险形势,不由得豪兴遥飞,朗声吟诵。

    虽然是满腹豪情,但眉宇之间却也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忧色。

    这少年正是要上京寻父的楚天舒。

    苍龙岭是华山有名的天险,一条突出的山脊,狭而且长,远看像天上垂下的一条长绳,似乎可以上通霄汉。楚天舒此际就正是在苍龙岭的下面。

    华山坐落在瞳关西面,在山上可以眺望黄河。不过楚天舒是在山脚,他是只能远望奇峰错列,众壑纵横的景致,在山上眺望黄河的奇景,只能在前人的诗句中想象得之了。

    “可惜我有事在身,搜奇探秘览华山只能俟之来日了。但盼此去京师,能够和父亲一起回来,那时再与家人一览名山胜景。”想起父亲的处境,不由得心急如焚,本来他已是放慢了坐骑的,又再快马加鞭了。

    他最挂念的固然是父亲,不过另外一个人他也是极之惦记的。甚至想起这个人的时候,比想起他父亲的时候还多。

    此刻,他又想起了姜雪君来了。

    “师妹不知已经到了京师没有,不过她是去找飞天神龙帮她报仇的,爹爹却是应剪大先生之邀去对付飞天神龙的,他们未必有机会见面,见了面彼此也不相识,说不定还会把对方当作敌人了。”

    想到极有可能发生的这个“误会”,楚天舒更是无心观看名山景色,只顾催马赶路了。

    但就在他飞骑疾驰之时忽听得有人尖声锐叫:“救命,救命呀!”

    是一个女子的呼救声!

    楚天舒虽然心急赶路,听到了救命的呼叫,也不能不勒着坐骑了。

    抬眼一看,只见一个女子正在山坡上骨碌碌的滚下来!

    她所遭遇的危险还不只此,在她后面还有追兵。是一个相貌十分可怖的汉子,步履如飞从山上赶下来,看见那个女人跌倒,非但不跑去救,反而一声冷笑,喝道:“看你还能逃出我的掌心?”

    大喝声中,那人把手一扬,飞出了三枚透骨钉。

    本来那女子已经从山坡上滚下,纵然不至丧命,恐怕也难免遍体鳞伤的,这人实在无须再发暗器打她,但他一发就是三枚,看来竟是急不及待的要取她性命!

    楚天舒骑着马从山脚跑上去,那汉子飞步从山上追下来,那女子滚到山腰,和两边的距离差不多相等,但那汉子发出了透骨钉,寒光电射,可就比楚天舒的马快得多了。

    透骨钉夹着刺耳的破空之声,来势迅猛之极,眼看就要打到女子身上。楚天舒无暇思索,连忙也飞出三枚铜钱。

    只听得铮、铮、铮三声响过,三枚铜钱和三枚透骨钉碰个正着,一齐坠地。

    那汉子喝道:“哪里来的小子,胆敢多管闲事?”

    楚天舒怒道:“落井下石,岂是好汉所为。这闲事我是管定的了。”

    他飞身上马,正要扶起那个女子,不料刚刚走近,奇变陡生。

    那女子突然跃起:“波”的一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顿时身前涌起一团烟雾。

    烟雾迅速迷漫,把楚天舒的身形也笼罩在烟雾之内,眼前一片漆黑,五步之内,不能视物。这霎那间,楚天舒不由得心头一凉,只道那女子和那汉子是串通了来暗算他的。

    幸而楚天舒内功不弱,应变也是极为迅速,连忙闭了呼吸,一招“扫荡六合”双掌齐发,荡开烟雾,飞身窜出。

    与此同时,那汉子的劈空掌也正在打来,他的劈空掌力,更在楚天舒之上,掌风呼呼,不过片刻,那团烟雾已是随风飘散,重现晴明。

    可是就在这片刻之间,那女子已是失了踪迹。

    楚天舒听见蹄声得得,把眼望去,只见那个女子已是骑在他的那匹马上,跑下山了。他的马跑得极快,转眼间人和马变成了一个黑点,黑点也消失了。

    这样的变化当然是楚天舒始料之所不及,但也说明了一个事实,这个女子和那个汉子并非是同一路的,楚天舒对他们的怀疑是给推翻了。

    楚天舒暗自想道:“这汉子凶恶之极,那女子想必是害怕我救不了她。逃命要紧,趁这时机,偷了我的坐骑,以便逃跑。她这样做虽然不讲义气,却也不能苛责她的。”

    心念未已,那汉子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那汉子冷冷说道:“小贼,你和那妖妇是什么关系,快快从实招来!”他的声音称他的面貌一样,冷酷得难以形容,此时,楚天舒同他面对着面,越发觉得阴森可怖。

    这人的“可怖”不同于一般的“面目狰狞”,恰恰相反,他的面上没有半点表情,而且苍白得毫无血色。丛外貌看,像是一个终年不见阳光的白面书生。但对楚天舒而言,此时此际此人站在他的面前,给予他的感觉,与其说像一个白面书生,毋宁说更像一个刚从坟墓里钻出来的野鬼。“鬼气森森”,这就比一般的“面目狰狞”更为可怖了。

    楚天舒心道:“我可不能给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吓倒!”当下强振精神,亢声说道:“你怎么一开口就骂人?”

    那人冷笑道:“骂你小贼,已经是对你客气了。你和那妖妇是同党,应该骂你妖孽才对!”

    楚天舒怒道:“请你莫出口伤人,我和那位大姐素不相识,正如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一样!”

    那人哼一声道:“素不相识,那你为何与我作对,帮她逃走?”

    楚天舒道:“我与她素不相识,与你也素不相识,怎知你们谁是谁非?我出手救她,只是不忍心看见一个弱女子横遭惨死而已。”

    那人的面上仍是丝毫没有表情,但说话的声音则是越来越冷酷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妖妇竟然有人说她是弱女子,可真是奇闻!哼,哼,听你的口气,似乎我反而是恶人了?”

    楚天舒道:“你和她谁善谁恶,我不知道。也许是我做错了事,救错了人。好吧,只要你说得出杀她的理由,我向你赔个不是。”

    那人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我要请你评理?哼,你倒说得好轻松,只是赔个不是便罢?”

    楚天舒道:“那你想要怎样?”

    那人说道:“我要你自行了断!”

    楚天舒气往上冲,峭声说道:“我可没有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的人,对不住,你说不出道理,我可不想和你作无谓的纠缠了。”

    那人喝道:“站住!”飞身截住他的去路。

    楚天舒道:“你说不出道理,要动手么?好,要动手我也奉陪!”

    那人似是给他激恼,说道:“好吧你要强辞夺理,我就还你一个道理。我问你:纵然你不知道那妖妇是何等人物,你应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楚天舒道:“谁不知道此山是西岳华山,这算是什么道理?”

    那人说道:“华山派是名门正派吧?看你身手不凡,料你也当有点见识,那妖妇用的是邪派功夫,岂能是华山派的弟子?你若不是她的同党,善恶本来极易分明。你却要偏袒她,这又是什么道理?”

    楚天舒冷笑道:“阁下似乎也并不是华山派的弟子呀!倘若是华山派的弟子捉拿她,我自然不会出手。”

    那人呆了一呆,说道:“你的眼力倒很不错,居然看得出找不是华山派的。”陡地喝道:“敢情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是么?”

    楚天舒道:“只凭你显露的那手暗器功夫,我可看不出来。不过,手法看不出来,行径可是……”

    那人道:“怎么样?”

    楚天舒道:“落井下石,似乎不大像是名门正派所为!”

    那人怒道:“好小子,胆敢对我如此无理!我本来想问清楚才处置你的,如今是不用再问你了,只能有两条路任你自己挑了。”言下之意,他已认为楚天舒是那妖妇的同党无疑。

    楚天舒冷笑道:“我早知道你要拿我泄愤,我更不愿与你多说废话了。好,你划出道儿来吧!”

    那人说道:“第一条路,你自废武功。这是自行了断的办法中较轻的一种。”

    楚天舒哈哈笑道:“你为什么不要我最重的一种。”最重的一种乃是自尽身亡。

    那人说道:“你这样说,自是不愿意挑这条路走了。”

    楚天舒道:“不错,你想毫不费力便将我置之死地,办不到!”那人道:“好,第二条路只能由我动手了,只须你接得了我十招——”

    楚天舒道:“用不着十招,有本领的你杀了我,我死而无怨。”

    那人道:“很好,就这样办。你不是只凭我的暗器手法,看不出我的武功门派吗?那就试试你的眼力吧。我只希望你不要在十招之内就丧命才好。”这句话含有两个意思。

    第一个意思是谅楚天舒抵挡不了他的十招;第二个意思是纵然能够抵挡十招,谅他也不能在十招之内看出自己的武功门派。

    楚天舒道:“好,阁下既然存心伸量我,请恕我放肆了!”说话之间,手中正是亮出了一对判官笔,左点“期门穴”,右点“白海穴”。

    那人竟不闪避,伸手就抓,使的是极为凌厉的擒拿手法。他手法固然巧妙,功力更是不凡,只道这一抓就能把判官笔夺出手去。

    不料楚天舒的笔法更加精妙,左笔扬空一闪,右笔肘底穿出,双笔都是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点来。

    那人吃了一惊:“这好像是双笔点四脉的功夫!”赞道:“好笔法!”运掌成风,身形同时变换方位,楚天舒双笔点至。那人喝道:“我可要攻你了,小心接招!”左掌轻轻一带,把双笔引出外门,右掌骈中食指点出。

    只见他指尖颤动,却不是一般的点穴手法,而是以指代剑的剑法。

    他以指代剑,霎忽之间,连刺楚天舒七处穴道。楚天舒施展浑身本领,以家传的绝技惊神笔法对付。那人以指代剑的刺穴手法快捷无伦,但论到变化的奇诡,却是不及楚天舒的惊神笔法。不过楚天舒限于功力,只能堪堪化解,楚天舒暗暗吃惊:“假如这是用剑的话,只怕我早已败了。”

    那人一出手就是一招七式,攻到急处,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虽然只是两根手指,风力毫不逊于兵刃。斗到急处,只听得“噗”的一声,楚天舒的判官笔给他弹开,几乎脱手。

    “好个惊神笔法,已经是十三招了,算我输啦。请问扬州楚劲松楚大侠是你的什么人?”那人插剑入鞘,双眼盯着楚天舒发问。

    楚天舒道:“正是家父。请问前辈是武当派的哪一位师伯?”

    那人又是一惊,说道:“好眼力,这个赌赛你也赢了。”

    楚天舒道:“不,我是在第十二招才看得出前辈用的是连环夺命剑法的。是我输了。”连环夺命剑乃是武当派的镇山剑法,不过由于变化太过复杂,一般弟子,大都是仅得皮毛,只有武当五老才能运用自如。

    那人哈哈笑道:“好,好,我相信你适才所说的话了。我惜怪了你,你别生气。”

    楚天舒道:“老前辈言重了,晚辈无知,冒犯了老前辈,应该陪罪的是我。”

    那人说道:“不知不罪,客套的话大家都不必说了。不过,恐怕你心里还有怀疑,怀疑我刚才为什么要用那样狠辣的手段对付那个女子吧!”

    楚天舒道:“晚辈刚才实是太过莽撞,老前辈这样做自必内有因由,晚辈不敢动问。”他说“不敢动问”,其实已是“动问”。

    那人说道:“你不知道那个妖妇是谁,见我那样心狠手辣,你心里有所非议,那也怪不得你。好,我现在就告诉你那个妖妇乃是何人吧?”

    “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个大魔头,年纪甚轻,武功已是极为超卓,这人姓齐名勒铭,乃是当时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齐燕然的儿子。有关他们父子的事情,想必你会知道一些吧?”

    说话之时,那人双眸炯炯的注视楚天舒,好像要探索楚天舒内心的秘密似的。

    楚天舒觉得有点奇怪,心里想道:“为什么他用这样的眼睛看我?难道他已经知道我见过了齐燕然?”当下淡淡说道:“略有所闻。”

    那人说道:“好,那么你想必亦已知道齐勒铭后来是死在武当五老的剑下。”

    楚天舒道:“听人说过。请问老前辈是武当五老中的哪一位?”这次是他第二次问那人的身份了。

    那人不觉又是一怔,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武当五老之一?”

    楚天舒道:“老前辈剑法通神,假如不是武当五老,那就只能是掌门人了。”

    那人似乎很喜欢别人奉承,哈哈一笑,说道:“你猜对了,贫道正是武当五老中的玉虚子。不过为了侦查一事,故此改作俗家打扮。”

    楚天舒道:“啊,原来是玉虚道长,失敬,失敬!”心里则在想道:“此人与传说中的玉虚子,面貌似乎不大相符。”

    原来玉虚子未出家之前,俗名潘俊,这个“俊”字名实相符,他的外号是叫做“玉面郎君”的。他是武当五老中年纪最轻的一个,开始当长老时,不到四十岁,现在虽然已过五旬,但少年的容貌,总该还有轮廓可寻,不会变得如此形容可怖。

    玉虚子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说道:“你是想见见我的本来面目吧。”

    玉虚子说话时,目光透露出一股浓重的郁闷意味。

    楚天舒感觉得到他目光中的寒意,不敢回答。

    玉虚子叹了口气,说道:“十多年来,我从未以本来面目示人,不过,今次对你可以例外。”

    他突然一伸手揭下了“面”皮,原来他是蒙着一层薄如蝉翼,制作得极为轻巧的人皮面具的。

    面具揭开,楚天舒不觉“呀”的一声叫了出来。叫出了声,方始醒悟失礼。

    原来玉虚子的“本来面目”,完全出乎楚天舒想象之外,非但不“俊”,而百奇丑。不过他略一定神,就已看得出来,这揭开来的亦非“本来面目”,只能说是给人毁了容的“本来面目”。

    只见他脸上伤痕遍布、纵横交错,有如蛛网。而且凭着楚天舒的武学造诣,还可以看得出来,这些伤痕,是顺着剑势,在一招之内,划伤成这个样子的!就像草书名家所写的字,笔划最繁复的字也可以一笔写成一样。

    楚天舒大吃一惊,心里想道:“伤他的这个人,剑法之高真是不可思议!”要知人的脸皮本来就薄,一刻划过,造成了这许多伤痕,却不削坏骨头,也不伤及眼睛鼻子,拿捏之准,力度控制之妙,岂是言语所能形容。

    玉虚子戴回面具,怆然一笑,说道:“吓坏了你吧?我脸上的伤痕,就是齐勒铭之所赐的。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恨他,即使他已经死了?”

    楚天舒余悸犹存,而且这句话也实在不好回答。因为他心中的感觉乃是“怨毒之于人也,大矣哉!”齐勒铭与武当五老之间的仇怨他根本就不清楚,他不愿意只为了要奉承玉虚子而帮他骂齐勒铭。当下问道:“道长告诉我这件事情,不知和那女子有何关连?”

    玉虚子道:“对了,说了半天,我也应该说到正题来了。这个女于是江湖上著名的一双姊妹妖狐中的妹妹,外号‘银狐’的穆娟娟。这穆娟娟正是齐勒铭的情妇!齐勒铭之所以从武学名家之子变成一个魔头,据说就是因为姘上了这个妖妇的缘故。”

    楚天舒不觉又是啊呀一声,心里想道:“原来她就是银狐穆娟娟,我可真是救错人了!”

    玉虚子盯着他道:“你也知道银狐穆娟娟吗?”

    楚天舒道:“最近曾听得有人谈论过她。”玉虚子跟着再问:“是什么人谈论她?”

    楚大舒心里甚不高兴,暗自想道:“这位道长未免也太喜欢盘根究底了。”他不愿意将秘密和盘托出,逼于无奈,只好说谎:“就是上个月我在徐家喝喜酒的时候,听得有客人谈论这对姐妹妖狐的。当时花轿尚未临门,徐家招待宾客在花园里赏牡丹,客人来来往往,甚为拥挤,我不认识那些人,偶然听到几句,自是不便过去搭讪。听过便算,也不怎样放在心上。”在那样的场合,来自各方的江湖人物,自是免不了要趁这机会交换消息。楚天舒编造的谎言,可说是合情合理。

    玉虚子仍不放松的追问:“你听得他们怎样说?”

    楚天舒道:“他们好像是谈论这对姐妹的暗器功夫,有人说她们的暗器功夫可以比美四川唐家。我就是因为听到这两句话才比较留意的,不过,当然我不会相信。”

    玉虚子对他的话似乎并无怀疑,笑道:“说这几句话的人非但消息灵通,而且还是大行家呢。银狐穆娟娼就是刚才那个妖妇,她的暗器功夫你已经见过了,还不算太过厉害,她的姐姐金狐穆好好的暗器功夫更为了得。有见过的人说,她的暗器手法和四川唐家似乎也有几分似呢。据说唐家亦已有所风闻,开始注意这对姐妹妖狐了。”楚天舒心想:“她们的暗器功夫本来就是源出唐家。但看来这个秘密除了齐燕然之外,尚未有人知道。最少武当派的人就还未知道。”

    玉虚子顿了一顿,说道:“原来你是无意中偶然听到有关这对姐妹妖妇的一鳞半爪,嘿。嘿,我倒是猜错了。”

    楚天舒怔了一怔,说道:“道长以为是谁告诉我的?”

    玉虚子没有立即回答,却道:“楚贤侄,我和令尊虽然有十多年未见过面,往日的交情还不算薄。我和令尊的交情,想必你也知道?”

    楚天舒道:“家父是常常提起道长的。”其实地的父亲只是曾经和他谈过“武当五老”,那是为了要令他对各大门派有点认识,故此将各派的首脑人物对他作个简单介绍:“五老”合谈,根本就没有特别提及位居“五老”之未的玉虚子。

    玉虚子自视甚高,没想到这是晚辈敷衍长辈的礼貌上的对答,大感满意,说道:“你知道我和令尊的交情就好。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希望你老老实实告诉我。”

    楚天舒道:“小侄孤陋寡闻,一向也少理闲事。不知道长想要打听什么?”心中则已打定主意:“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就不说!”

    玉虚子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说道:“我要打听的事情,与令尊也是很有关系的。因此我和令尊可以说是利害相同。你说出来让我参详,对令尊也有好处的。”

    楚天舒道:“道长过虑了,既然是对家父有好处的,小侄又怎会隐瞒。”他这句话其实乃是留下“后步”的,要知是否对他的父亲有好处,只能由他来作判断,要是他认为说出来对父亲没有好处,他捏造谎言亦是心安理得。不过他的这个心思,玉虚子却是猜不透。

    玉虚子道:“你最近是否曾在齐燕然的家里住过几天?”

    楚天舒道:“道长听谁说的?”玉虚子喜欢盘根问底,他也依样划葫芦的将谈话有意拖延,好在心中盘算可以说几分真话。

    玉虚子道:“也是徐家的宾客告诉我的,在飞天神龙大闹徐家之后数日,有人见你和齐勒铭的女儿同坐一条小船。”

    齐漱玉是和飞天神龙联手大闹徐家的人,她受徐家客人的注意乃是意料之中事。楚天舒暗暗吃惊,心里想道:“幸亏他们只是发现齐姑娘,没有发现姜师妹也是和我同在一条船上。”

    “不错。不过我是为了慕她祖父之名接受她的邀请的。我知道她是飞天神龙的师妹,但当时她的师兄早已不知去向了,飞天神龙和徐大侠的过节我毫不知情,我也不想理会。我答应做她的客人,更不是为了要帮飞天神龙!”楚天舒说道。

    玉虚子哈哈笑道:“贤侄你莫多心,也无须对我解释,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帮飞天神龙,飞天神龙也用不着你去帮他。嗯,知好色则慕少艾,那位齐姑娘听说长得极为标致。何况她又有个武功天下第一的祖父。倘若换了是我,我在你这样年纪的时候,也不会拒绝她的邀请的。”他年轻时号称“玉面郎君”,楚天舒虽然不知道他年轻时候的故事,但料想“风流韵事”是少不了的,他这样说倒是颇合他“玉面郎君”的身份。

    楚天舒面上一红,说道:“道长取笑了!”其实他倒是宁愿玉虚子有这个“美丽的误会”。

    玉虚子恢复了庄重的语调,说道:“我不是说笑。说老实话,我是真正希望齐燕然的孙女嫁给你的。齐燕然的儿子不好,徒弟徒孙也不好,但他本人却是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有值得非议的地方,也有值得钦敬的地人,除非万不得已,我们也不想与他为敌。因此要是你做了他的孙女婿,对我们或许也有好处。”

    楚天舒道:“我和齐姑娘不过是偶然相遇,哪里就谈得到婚嫁之事。再说我也不敢高攀齐家。”

    玉虚子突道:“她和你刚刚相识,就邀你到她的家里作客,如此说来,纵然还不能说是一见钟清,也可说得是一见如故了。贤侄,不单是我希望你能够做成齐家的女婿,恐怕还有许多侠义道中的人都这样盼望呢,你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楚天舒道:“道长,你不是有正经事要说的么,怎么扯到我的头上来了?”

    玉虚子哈哈一笑说道:“你这件事也是正经事呀。”接着自问自答:“你知道这是什么缘故,这是因为他们担心一桩事情。飞天神龙大闹徐家,我虽然不在场,但早已有人告诉我了。听说那天飞天神龙伤在徐夫人的剑下,后来这位齐姑娘赶来,将她的师兄救了出去,对么?”楚天舒道:“不错。”玉虚子继续说道:“因此,在他们知道飞天神龙和齐姑娘的身份和关系之后,他们就不能不担心一桩事情了。他们担心的是:齐姑娘和飞天神龙的关系,不仅只是同门,而且还是情侣。假如齐姑娘嫁给她师兄,飞天神龙不就变成了齐燕然的孙女婿了。那时侠义道要对付飞天神龙可就更加有顾忌了,哈哈,可惜剪大先生和徐中岳他们尚未知道齐燕然的孙女和你的事情,要是说给他们知道,他们不知道该多高兴呢?最少可以少担一重心事!”

    楚大舒忙道:“道长,我和齐姑娘当真、当真是并无私情,你可千万不要把猜想当作事情说出去。”

    玉虚子道:“我知道你有所顾忌的,你放心,时机尚未成熟,我当然不会乱说。再说,我和剪大先生他们虽然有利害相同的地方,由有不同的地方。他们要对付的是齐燕然的徒孙飞天神龙,我要对付的却是齐燕然的亲生儿子,比他们更加艰难。我是只能管自己的事情,不能管他们的事情了。”

    楚天舒听到了说的“我要对付的却是齐燕然的亲生儿子”这一句话,不觉心头一震,隐隐猜得到他要打听的是什么了。

    果然便听得玉虚子接着说道:“话题扯得远了,好,让咱们回到原来的话题吧。”

    “贤侄,实不相瞒,我要间你打听的就是齐燕然的儿子,听说他还没有死!这消息是真是假,请你老实告诉我!”正是:

    剑底余生容已毁,廿年旧恨未能忘。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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